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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灾*避不得,既来之,则安之。”李怀素说到这里眉毛轻蹙,然而过了一会儿,便神色如常,只是愁苦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说来说去都成愁。
“你甘心?”童简鸾觉得容玖造孽太多,心中安慰道,只是不想报应加到自己身上,所以才想出诸多解决办法,减轻罪孽,让内心得到些许宽恕,便前来寻李怀素,“如果你以后想要出宫,我有办法让你出去。”
“先生来此和我说这些,可曾与容总管商量过?”李怀素笑的颇为浅,笑意并没有到眼睛中。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童简鸾不解道,“你既已知晓我二人关系,便知道我自己也能做主,这些小事不用问他。”
李怀素收敛刚才的笑,神色变得严肃,她忽得站起来,房中无人,所有侍从都被遣走,说起话来便显得肆无忌惮了些,“没有关系?我也是进宫之后才想明白,我进来,是做了别人牵制之物罢了!”
童简鸾眼睛一跳,刹不住车般。他忍不住用手去捂住右眼,觉得眼前一昏一明,眨了眨眼睛,闻得“牵制”二字,才想明白。
李怀素因颜获罪,被明德帝下旨接到宫中,虽然是选秀入宫,却是所有人心知肚明为何越级封号,不过是对当年商皇后的补偿罢了,沈良弼既然成了她的哥哥,那么探花郎的府邸,便成了李怀素的娘家。
沈良弼有大才,容玖想要用这把刀,却又不想被这把刀的锋利所伤。沈良弼短期之内并不会驯服,所以容玖需要有一刀鞘可以让沈良弼被牵制,而李怀素就是这刀鞘。
而李怀素在宫中,又是容玖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用来将四妃及其身后的势力算计殆尽,连环扣之外,还有一出连环扣。
皇帝,四妃,沈良弼与李锦程,原来都被放在这一盘棋子里。
童简鸾之前想到了李怀素这枚棋子对于牵制皇帝的重要性,却没有想到沈良弼反被牵制这一出——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自古就是男人的两大耻辱,容玖这样锋利的将沈良弼的软弱之处剖开,血淋淋的告诉他们弱势就要面临被吃的命运,着实残忍。
然而这分开的残忍之上,还要将其利用,一步一步,令人不寒而栗。
“你斗不过他的。”李怀素款款走向童简鸾,她脸上的妆容有些花,方才她流眼泪了。
“对不起。”童简鸾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真心实意的对李怀素道歉,他虽然没有亲手参与这件事的谋划,然而祸事的起源有他一部分,这让他心情沉重。
“说再多也回不去了。”李怀素又坐了回去,将斟好的茶饮下,“就算把宫中所有记录抹去,就算把所有当事人都杀了,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裂痕也不可能视而不见。我现在哪怕嫁与沈郎,他只怕也不愿意与我共剪西窗烛了,曾经失去的缺憾会造成永久的惶恐,他会撷取权力,尽力上爬,而我也在改变,再相见之日必定面目全非,怎么回去!”
“然而能改变现状,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的多。”童简鸾思维转的飞快,“皇宫是囚笼,进来的都是金丝雀,可哪怕被折了双腿,再飞出去看看,也总归是好的吧。”
“折了双腿……还怎么飞?”李怀素喃喃问他。
童简鸾哑然,那个瞬间脑中有一句话一闪而逝,脱口而出:“永不停歇,直到死亡。”
荆棘鸟。
李怀素若有所思的看着童简鸾,“你这样想,他知道么?”
“关他什么事?”被问到这么一句,童简鸾觉得有些狼狈,他现在最不想提的就是和容玖私下的关系,这让他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吐出来却又发现是鸡肋。
他现在断不可能离开容玖,因为这会让容玖陷入生存危机,血液提供和共谋大事使得两人成了绑在一根稻草上的蚂蚱,童简鸾的性子也不是个辜负人的,如今进退维谷,虽然痛苦,却也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曾经连活着都是奢望,而如今什么都不缺,只面临这样的窘境,还是可以走下去的。
李怀素没有点出他的口是心非。
或许侍奉君王,拎着脑袋做事,让人迅速成长,李怀素如今也有变得深不可测的趋势,童简鸾和她说这么一会儿话,便觉得有些累,早已没有当初上元节花灯摊上的惊艳。
两人撇开这些不谈,聊起了几天后韩彤韩贵妃的百花宴。
百花宴向来由后宫第一人牵头,有品级的妃子都要参加。童简鸾这么个无名无分的,自进宫以来除了容玖就没有见过其他有身份的人,想要实施计划,却苦于没有机会,得到这次百花宴的帖子,心中便想到一个一石两鸟的法子。
他将一个巴掌大的方盒子拿出来,拇指指腹碰到前方一个小凸起,盒子打开,露出其中垫在素白色丝缎上的一颗药丸。
李怀素眼睛看着那个药丸,一动不动。
“你知道我的意思么?”童简鸾问。
李怀素低头沉吟了一下,她脖颈纤细,这样的动作做出来韵味天成,别有意趣,童简鸾心中不禁再次叹息,鲜花插在牛粪上,牛粪还是干牛粪,容玖这个该死的。
李怀素再次抬头时,直接伸手将那枚药丸拈起,吞进了肚子里,童简鸾了然她的通透,又觉得这样太过于决绝。
“我不该质疑你和他的,”李怀素捂住嘴巴,本能让她想要吐那枚丹药,心理又知晓该抑制,所以之后一句话听起来艰难却坚决,“你和他,是一路人。”
丹药入腹,仿佛火烧,肚子里从此出现了一个怪物,会让脉象异常,看起来像是怀孕。
李怀素承恩半月有余,再加上之后几日,足够了。
童简鸾却道:“快刀斩乱麻,总好过这样不上不下,慢刀子割肉,流血过多而死。”
李怀素趴在桌子上,咬紧牙关将那痛楚抵抗过去,前有狼,后有虎,身似浮萍,不由自主,或许只有这点,还能由自己抉择。
“不要忘了你的承诺。”李怀素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这句话好像她的脊柱和支撑。
“必然不忘。”童简鸾站起来,“姑娘只管听我的便是,待事成之日,必让姑娘有一场风风光光的大婚,十里红妆,三跪九叩,和你的如意郎君共度此生。”
“那我便等着先生的好消息了。”李怀素这时候已经感觉好多了,站起来神色如常,扬声道,“抹茶,送客!”
侍女诚惶诚恐的从外将门打开,从头到尾没有敢把头抬起来看人一眼的。
童简鸾抬步离开锦阳宫。
*
出了锦阳宫遇见不想看见的人,和一张惹人厌烦的脸。
然而不得不承认,这张脸长得太好,让人生不出是很么恨意,当感情只剩下彼此厌弃和冷漠,又是谁的错呢?
容玖笑的如融融煦日,童简鸾却想伸手将那张画皮扒下来,看看里面到底是黑是白——总归不是人的红,还有生气,而像是一块又冷又臭的石头。
没错,臭。
臭的两股战战,恨不欲拔腿而走,掩鼻皱眉,转身离开。
然而事实是,他还是走上前,带着同样虚伪的笑,温和的问候容玖:“风光正好,九千岁闲来无事,不如一起走走?”
“好。”容玖欣然同意。
然而童简鸾没有和并肩前行,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容玖面上不动声色,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童简鸾在后边抬手就要给容玖的后心一掌——
容玖适时回头,嘴角含笑,看着他的动作,眼中全是了然。
☆、第71章 恼恨
“这天儿还有蚊子,”童简鸾抽回了自己的手,波澜不惊道,“命忒长。”
“蚊子走了?”容玖伸手就要去牵童简鸾的,“走吧。”
童简鸾这下默不作声,视线放到容玖的指尖,一动不动。
容玖感受到手上的压力,神情却仿佛浑然不觉,只任由童简鸾发泄不满,问他:“几日后的百花宴,你已经同李姑娘商量过法子了?”
“关你屁事。”童简鸾哼哼。
“你啊。”容玖轻声叹息,其中蕴含了无限的宠溺。
童简鸾噙着一丝冷笑,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呢?
打一棍子给个枣吃?
那也未免太过于廉价了。
“容大公公有什么指教?”童简鸾温声道,“如果不及时说出来,这一番偶遇怕是要浪费公公时间与精力了,有什么话,还是趁早说的好。”
“我只是想看看你。”容玖顺毛一样将童简鸾所有棱角和逆鳞都抚顺下去,“你既然想开了,我便没什么好担忧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开了,眼珠子和脸皮都下酒菜了?”周遭无人,童简鸾抬手将容玖的爪狠狠甩开。
容玖却打蛇随棍上,手腕如无骨的软蛇绕在童简鸾小臂上,指尖轻叩,隔着棉袍都能感受到冰凉,然而那若隐若现的调…情之意却如蛇信子一样黏腻。
童简鸾当即生出将容玖狠揍一顿的冲动。
他出手如电,腕骨反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缠住那只不老实的手,掣肘容玖的手臂于肩后,把他按在了朱红的高墙上。
“你烦不烦啊!”童简鸾恶狠狠的骂他,“当我是皮球啊,踹一脚,被墙反弹回来,再踹一脚,再等着我被反弹回来原谅你?你说的话都是放屁,还等着我吃屁?!你驴不驴啊!”
容玖这时候不气不恼,反倒是笑的肩膀都颤抖,他眼睛眯着看童简鸾,其中或有深意,然而这时候童简鸾压着他直面阳光,所以并不能看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
只是他抖的秋花乱坠,笑的让人恼恨,童简鸾便卸下了他的肩膀,“还笑,你还笑!见鬼了吗,有什么好笑的!”
然而下一刻,他自己忍不住笑了,“我他妈……”
话竟是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到了容玖的脸。
朱红高墙百年来历经风吹雨打,表面早已堆了红锈,容玖被童简鸾这么一压,脸把墙给舔…了一遍,现在白皙的面容上跟涂了胭脂一样,还是十分劣质的那种。
“你也有今天。”童简鸾松开了他,鼻子里轻“嗤”一声,站到一旁,冷眼看着容玖。
容玖胳膊就那么软趴趴的垂着,像是一根粗大的面条,只是这面条俊美无俦,英姿无可匹敌,堪称面条界一枝花。
“不气了?”容玖轻声问他,声音里半点痛苦也无,好像胳膊被卸的不是他,那双眼睛点漆一般,让人一眼看过去,完全遗忘了他脸上的脏东西。
“我生什么气?”童简鸾觉得好笑,“让你看我笑话?”
“对不起。”容玖道歉简直如流水般畅快,表情很真诚,叫童简鸾差点条件反射相信,但下一刻就完全否决。
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眼前这人了,只能叹一口气道:“你先把自己胳膊装回去吧。”看着真是太难受了。
“你帮我好不好?”容玖往前一步,凑近童简鸾。
他往前,童简鸾就往后退,两人在这一刻显出了十足的默契。直到童简鸾忍无可忍的喊停,怒目看着容玖,“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你像先前一样对我。”容玖声音变得急促起来,看着童简鸾的眼神湿漉漉的,但其中全无弱势。
童简鸾感觉自己被疯子盯上了,“你失忆了?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是吧,要我重复说给你听?”
容玖深呼一口气,再次诚恳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还要巡抚捕头做什么?
“你是缺血了么?”童简鸾想到一个容玖发疯的原因,开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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