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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很暗了，天空从深蓝变成了铁灰。陈果要开灯，晓津制止了她。她的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光，而她的身体仿佛成了一株带香味的植物，风中拂动的发丝像花信子，晓津使整个夜晚都虚幻起来。
“天上的，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陈果抱住肩膀，怯怯地问。
姚晓津想了想，简洁地说：“讨厌婚姻，有人干脆就不能结婚。”这句话正中陈果的下怀。她虽不从俗去谈婚姻，却有许多浪漫史。她总是对男人实行严格的考验：看谁只爱她的灵魂而不贪恋她的青春。这样她就可以用天女高高在上的资格享受地上的欢乐，像从天上降人人间斑斓河水中洗浴的仙子，占尽欢乐而又不染尘埃。
在上学时，她俩就常在一起这样糊里糊涂地探讨男女问题。
陈果那时点着一支烟，姿势幽雅地吸着烟，压低了嗓子，以专家的口吻告诫姚晓津：“男人很蠢，只为女人的外表倾倒，不了解女人高贵的精神世界，让人实在无法瞧得起他们，对男人托付：终身是一种讽刺。”因此，谁对她和姚晓津多看几眼，都会引起她们的厌恶。恨不能把满街的男人都抓起来办*，让他们学会爱女人的灵魂。
陈果那时爱穿一身白地带紫红花点的蝴蝶衫，下摆在腰间松松地打个结，翩翩欲飞的样子。姚晓津觉得她像一只昵称“花大姐儿”的昆虫的化身，精灵刁钻，那是一种代表夏天的漂亮的瓢虫，带着夏天渴睡中的清醒。姚晓津迷迷艨朦的青春，贞洁惶惑的女儿心，就伏在“花大姐儿”那时而敛起时而放开的羽翼上，惊惊乍乍，不能自己。她和陈果空怀着一颗高贵的灵魂荡来荡去，久久找不到异性知己，格外愤世嫉俗。
直到姚晓津遇见了耿涛，风度翩翩的外科医生让姚晓津一头栽进情网，完全忘记了陈果和她的宏论。她躲着陈果，因为背叛而无颜见她。
晓津惊讶地说：“陈果，咱俩游荡了25岁，不就是害怕婚姻？原来病根在这里。”
陈果打了个呼哨：“那有什么，不能结婚就不结呗！”
姚晓津失魂落魄地说：“可是，我下个星期就得结婚了。”
陈果惊叫：“什么？晓津，你活腻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多少次了。最销魂的经历是在爱之初，男孩把你捧为天仙，含在口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吓着，一旦结了婚，哼——”她冷冷地笑。姚晓津忙问：“怎么样？”
陈果一字一顿地说：“你就从仙女变成了女奴，一下子从天上跌到了地上，摔到了柴米油盐之中。你想吧，一日三餐，女人被油炸盐煮火里熏锅里煎，受尽了磨难，成了女奴，哪里还会可爱？”
姚晓津的脸，试纸一样变了颜色，双眼紧紧盯住陈果飞快翻动的红唇，紧张地说：“果果，你总爱夸大其词。”
“所以呀，我只要恋爱，不要婚姻，很简单嘛，看你，吓成那样干嘛？”陈果拍拍她的手。“当然，如果我们运气好，会找到一个聪明的男人，只爱我们的灵魂，别把我们变成女奴。”
姚晓津的眼珠在眼帘中迅速地游移起来，陈果又说：“恋人一成为丈夫就变脸，用魔法把仙女变成女奴，又去垂涎别的仙女去了。”
姚晓津沉默不语。
陈果问：“哎，对啦，你和谁结婚，是那个浪子古家栋吗？”
“不，耿涛。”
“什么？和那个外科医生？晓津，你疯了，你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姚晓津垂下眼帘。她被耿涛迷住了心窍。直到新婚之夜，她领教了婚姻的真相之后，才大叫上当，向陈果呼救。
食堂热闹得像蜂窝。用晚餐的人们嗡嗡蝇蝇地挤来挤去，像幼儿园的孩子一样，托着自备的小盘子，排在买饭的窗口前。
陈果夹在队伍中间，紧张地盯着前面的人。耿涌排在另一支队伍的前面。
陈果看见他，脸上浮现神秘的笑容。她挤出队伍，娇声对耿涌说：“极品烟，拜托了，帮我买一盘小窝头，我最爱吃了。”
耿涌冷冷地说：“你自己不会买吗？”
章节60
60。猎俘尤物
陈果妩媚地一笑：“我排得太远了，等排到我，早卖光了。这种小窝头，可不是总能吃到哦。”耿涌扭过头去。陈果亦不窘，笑盈盈地重回到自己的队伍。
她不时地用眼睛盯着耿涌，见他已排到窗口。耿涌端着饭走过来，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窝头卖光了！”
陈果排到窗口，看见了一大堆窝头，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
陈果买了饭，坐到耿涌的那一桌。耿涌和桌上的人有说有笑，一见陈果过来，立即闭嘴。陈果若无其事地和满桌人打招呼。
耿涌先走出食堂，陈果立即不吃了，从后门抄近路的一条胡同，走向她和耿涌居住的宿舍大楼，她边走边向后张望。等耿涌在后面出现，陈果立即返回迎上前去。
这是一条窄胡同，两边是墙，有几个小孩正在地上玩泥沙。
陈果迈着芭蕾舞演员训练有素的步伐，眼中隐着嘲讽，和耿涌只差几步之遥，她甚至看清耿涌的衬衣上粘着的一根发丝。耿涌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固执地一偏头，就要过去。
陈果却调皮地开了口：“极品烟，您好！”
耿涌佯装没听见，蹲*子，和小孩搭讪起来。
陈果一脸尴尬，真想抓一把沙土扬到他的头工，可又一想，还是忍住了。心里说：哼，我就不信你刀枪不入！她愤然转身而去。
耿涌对于陈果真是太重要了。报社偌大的玻璃宿舍里，只有她和耿涌两个单身。陈果从程实老枪一样火热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危险的信号。她本能地想寻求保护，而被人们誉为“极品烟”的人中极品耿涌，是她唯一的保护伞。遗憾的是，耿涌对她冷得像石头，她进报社四个多月来，无意中煽起了所有人的热情，独独耿涌对她冷冰冰的，时时令她尴尬。不过，陈果对自己的魅力十分自信。
她不是让人爱得咬牙切齿，就是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爱得咬牙的人说她是魔女，让他们*却神秘莫测。恨得咬牙的人管她叫女妖，她诱惑得他们死去活来却装作浑然不知。她像一朵玫瑰一样漂亮，几乎没有人能逃过她的美的魅惑。她的大眼睛会说话，羞涩而迷人的眼风明白告诉你她爱你。可她冷艳的红唇却是拒绝，就像一个迷人的字母，让人费尽猜想却不敢冒犯。最可怕的是，她的这种拒绝比奉迎还魅惑人，让被拒绝者对她更加死心踏地。
她的身段比模特还风情万种，举手投足都优雅动人，充满了诱惑。而她毕业于戏剧学院的身世却是天然屏障。在她妙语连珠的谈吐中，你不由战战兢兢，生怕她这个大编剧把你当一个丑角去编排，你的命运就在她的掌握之中。对于那些追逐她的人，出于职业需要，她会柔情呵护，把谎话讲得比真话还动听，可怜男人们如此需要她的谎言，因为只有在她那诡秘的眼神里，憔悴不堪的男人才会觉得自己重新年轻。
这就是陈果，一块稀世之宝，使所有遇见她的人，都想把她据为已有。
可偏偏她又知道自己的价值，不肯属于任何男人。她的灵魂中洋溢着博大的爱情，任何一个男子，都无法满足她。她心中的奇思异想，哪一种都想化为人形，从她的身子里冲出来，她就时时变换形象，满足自己所有的表现欲。她可以包容任何人，但任何人都无法独自拥有她。围绕着她就有无数感情的刀光剑影，那些“图情害命”的人，比强盗和凶手更难对付，陈果就常常要出生人死，血泪纷呈……
陈果悻悻地回到宿舍大楼。
她的房间布置的很典雅。地中央有一块雪白的地毯，墙上挂着少女迷人的大幅剧照：《天鹅湖》。她饰演美丽的白天鹅，舞姿优美，神情高贵，仪态万方。
陈果走到照片前。上午办公室的一幕，刺疼了她心头一处创伤，她的思绪飞到两年前从莫水县出走后，*的剧团生涯的一个个令她伤感的片断上，不能自己。
歌舞团后台灰突突的化妆室里，演员们正在吵吵闹闹地化妆。
陈果却躲在一边看小人书《红楼梦》。
导演闯进来，大叫：“陈果，陈果——该你上场了。”
陈果用一块彩巾把自己的脸全包藏起来。导演看穿了她的小把戏，一把揪住她。“你怎么藏起来了？”
陈果站起来，生气地说：“导演，我不想跳了。”
导演问她为什么？陈果说：“那个人又来盯住我。”
导演用一付牛眼瞪着她，说道：“他怎么能不来？这几天就是他包场。”
陈果激动地说：“可他的眼睛带钩，看得我都不敢在台前跳了。”
导演骂道：“陈果，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英国女王吗？怕人看，就别当演员。”
陈果一脸羞辱地被导演扯上了台。台下一个肥胖的男人贪娈地盯住陈果。
陈果苦着脸跳，导演在旁幕里盯着她。低声喊：“陈果，你别苦着脸，跳得喜庆一点。”
陈果跳到肥胖男人的面前，突然恨恨地伸出舌头对他扮了个鬼脸，把那个男人吓了一跳，台下哄堂大笑。转过身来的陈果，眼中充满了屈辱的泪水。从她出落成美丽的少女时起，她就再也没有逃得脱男人目光的追逐和冒犯。
手机的响声把陈果从回忆中拉到现实。她皱皱眉头，到镜子前略一修饰便出了门。
陈果从外地招聘来到省城，没有房子，就住在那幢玻璃大楼里，要进出必须经过办公室，此时，报社广告部办公室里只有程实一个人的灰色西服，挂在衣服架上。
程实手中拿着一张报纸，心不在焉地读着，不时站起来，向窗外观看。在这个夏日的黄昏，他坐在人已散尽的办公室里守株待兔。
程实属于那种男性，长相平庸，人也平庸。他前半生勤勤恳恳地工作，为了谋到一把居人之上的交椅，对其它的东西不入眼也不入心。美如天仙又活跃如水银的陈果，激起了他心中最隐秘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欲望。陈果就像一块珠宝，使所有看见她的人，都想做一次盗贼。
今晚，程实就埋伏在办公室这个猎场里，一心想俘获这个尤物。
程实听到高跟鞋的声音从走廊里传过来，立即把灯关掉，躲到套间自己的办公室里，把门虚掩上。
陈果从外面用钥匙打开门，走进房间，打开灯坐了下来。程实躲在里间向外面窥看。
陈果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位“农民伯伯”的心中激起多么疯狂的热情。因此，一脚踏进了埋伏圈，还不知其险。程实听到陈果进了房间，鬼一样从里屋闪了出来，陈果被吓得惊叫起来。
“部长，这么晚了，您还没走哇？”
程实的声调紧张得像一张弓，听来很刺耳：“没有，我在等你！”
“等我？”陈果拖了一个长腔停住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程实面孔醉红，眼睛放光，手伏在桌子上不安地拧着一只钢笔。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剥下了作为领导者的那层外衣，露出了一个男性对女人独有的赤？裸裸的狂热。他古古怪怪地笑着，羞涩而难看的样子，让陈果吃惊，也使她浑身不舒服。
“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
陈果的口吻故作轻松，她想淡化屋中这种煤烟一样浓烈的气氛，戒备地坐到了离他最远的一张办公桌前，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脸上摆出微笑，心中却极度不安。
站在面前的程实让她感到了威胁。他那热辣辣的眼神，仿佛想在她身上烧出洞来。
陈果的脑子迅速地转了几圈。他是她的顶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