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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大人冷冷道:“不管是为了什么,戏子便是戏子,这有什么好说的。何况她没当戏子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未等那孩子开口,三夫君的弟弟妹妹们已经不谙世事地拍着手掌道:“哦哦哦,戏子!戏子!卖唱的戏子!你姐姐是戏子!你姐姐是戏子!”
“不准你们骂她!我姐姐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那个孩子红着眼眶狠狠跺了几下脚,最后奔过来跪在我的坟前,用力抱住了墓碑:“姐姐,你回来,你回来啊!你回来啊!他们不能这么说你,姐姐,求求你回来啊!”
我弟他到底还是年纪小了一些,稍微一点挫折便受不住了。还没喊出几句就嚎啕大哭起来。而他身后那些小孩子还在整齐欢乐地拍手鼓掌:“戏子,戏子!东方克夫是戏子!戏子的弟弟也是戏子!”
看着策儿穿着一身孝服孤零零地跪坐在坟前,我几乎有冲动当场就变成人身去护着他。但旁边那个和丈夫并坐在一起的女鬼站起来拦住我:“这些人若不认识你还好,认识了你还让他们发现,这事情可就闹大了,到时候不仅你会下十八层地狱,说不定还会连累你弟弟。”
“可是——”我急切地往前走了一步。
“每个鬼在阳间都有牵挂之人,都有难断的前尘旧事。”女鬼看了看身边的丈夫,“你别冲动。”
这时,一双绣花鞋和淡紫裙边出现在策儿的眼前。
“戏子又如何了?”声音凛冽如冰,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姓冷的混账丫头,“总比高官厚禄却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好。”
御史夫人怒道:“你说什么?冷蓉,别以为你有皇室撑腰就了不起,你以前也是戏子!”
“可是你们不敢得罪我,不是么。”冷蓉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再多说一句,我就让皇上把你家满门抄斩。”
此后御史公子的坟前一片寂静。
“冷姐姐,我姐她还会回来的是不是?”策儿用红肿的眼睛看着冷蓉,“我想她了,我真的想她了……”
冷蓉轻叹一声,跪在坟前拿起纸钱丢入火盆:“东方媚,你看看你,就是嘴硬。当初我说要给你银子,你却硬要赌那口气,不领情。口口声声说要照顾好策儿,最后却跟你丈夫在船上殉情……你啊,做事就是太冲动。”
我嘴角第二次抽搐。
是我冲动么?是我想殉情么?
冲动的是汤少卿!我是被殉情了!
……
东方策在坟前哭了很久很久,白净的小脸蛋儿也沾满了污垢。临行前他在我墓碑前磕了三个响头,起来时脑袋都磕破了。看着他小小的脑袋上绑着白绳,额前还渗着些血,我的心都快碎了一地。
这是我最忧心的事。我死了,策儿还那么小,谁来照顾他?指望冷蓉这种连别人丈夫都要抢的女人,母猪都得上树。
死人死成我这样也是够可悲了。刚断气七天,来坟头上烧纸上香的人居然只有两个。一个是阳间唯一的亲人就不说了,另一个居然是斗了一辈子的老情敌。
只不过也是,生前认识的人该死的都死光了,两个哥哥大概第二辈子都过了十多二十年。
我无声地叹了一声,跟着他们走出坟场,目送着他们进入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七月半的夜晚,普渡拜拜(3)才结束,街上的人还是不少,不过京城的官道都空了出来,店铺也关闭以为鬼魂让路。街心每隔一段便有一个置满食物的香案,护城河中飘满了荷花水灯,以民间的说法来看,便是为散魂妖鬼们朝着黄泉路送行。
在活人看来,这十五圆月下的京城是座空城,有动静的只有阴冷风吹起的纸钱散香花瓣落叶。若他们能看见这个夜晚真实的模样,恐怕会吓得立刻变成我们的一员:不论是洒满月光的宽阔驿道,还是护城河上的石制大桥,甚至是精致华美的红楼房顶……都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鬼:水鬼、僵尸、煞神、冤魂、吊死鬼、无头鬼、双头鬼……还有那些和我一样方才还魂尚未定型的散魂野鬼们,那些从妖界赶来“赏景”的妖怪们,他们敲锣打鼓哭嚎哀歌,在空中飘,在地上爬,在街上跳,拖着断腿走路……进行着飨宴一般的盛大游行。
大红灯笼随风摇摆,桂花花香飘满京城。
落雪般的花瓣随风飞扬,擦过一个小小的卖画夜铺旁。画铺附近有一群妖鬼正在做交易,一群流浪汉看不见他们,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围观画师画人。
当了七天的鬼,我对鬼的辨识能力已经上升了很多。哪怕是以人形出现的鬼,也能一眼看出来他不是活人。那女画师的阴气我从几米开外都能闻到。她摊铺上摆着文房四宝和质地不寻常的纸张,我料想那砚石上磨的实际是掺杂了墨的人血,而纸张则是新鲜的生人皮。再抬头看看她的脸,虽然漂亮,看上去却假的很,大抵是个画皮鬼,披了人皮来京城凑热闹。
坐在她摊铺面前等她画画的似乎是个人。
虽然他背对着我,但一点阴气都没有。挂在铺子上的昏黄灯光照下来,他一头长发如黑瀑布一样落在腰际,大红袍子勾勒出修长的身材,侧头露出的颈项与鼻梁雪白如玉。
看样子,是个年轻的美公子。
摊铺后方的河面上漂移着千万盏黄色的荷花灯,一如莹莹鬼火拥抱着京城的月圆之夜。
那些被重重花朵压弯的桂花树枝在风中抖了抖,抖落他满肩粉白的花瓣。风同时吹动了店铺上的油灯,那些灯影把他的大片黑发照得明晃晃的亮。
这么漂亮的皮囊,大概很快就会被那画皮鬼剥了做衣服穿。
这七天看到些许画皮鬼,他们大概是我在阴间最害怕的鬼种。他们没有人身,真身就是死后没有复原能力的尸体。除了投胎转世,只能任由死人皮下的尸首腐烂下去。因此,想不出门连同类都吓死,他们必须扒活人皮套身上,等过几天皮肤开始腐烂就把那层皮当破布一样扔掉,或者在上面画画补补让它看上去不这么烂。只要看着他们的皮相,再想象这皮底下是个怎样的模样,就觉得实在有点受不了。
这时,那美公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接过鬼画师的毛笔,在画上添了几笔。他画画的时候轻轻按住下滑的袖子,黑发流水一样布满红衣,露出来的手握着毛笔,手指修长而指节分明,美丽得让人挪不开眼。
我到底是个才死的人,光是想想这美公子很可能被剥皮就头皮发麻。所幸他不认识我,不怕被他发现自己是鬼。我化了人形走到他身后打算救他一命:
“这位公子,请问……”
那公子原本在蘸墨,此时转过头来看着我,略显愕然。
下面的情形有些不大对了。
我和他两个人对望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之就是在某一段时间内都没人说话,直到鬼画师挥挥手道:
“花公子,你这画还要不要题字了?”
……
注释(2):俗传去世的祖先七月初被阎王释放半月,故有七月初接祖,七月半送祖习俗。
注释(3):七月十五日下午大拜拜。祭坛上各种牲礼及水果摆上几百盘,杀猪几十条甚或百多条,米谷整卡车,鱼山、内山耸立着,极尽铺张能事,与“做醮”相同。另请和尚或道士登坛作法诵经,引渡孤魂野鬼,回归天地,有时也上演钟旭道捉鬼等民间戏曲。
第四章 美人(一)
这花公子盯着我看多半是被吓着了,但我盯着他看实在是因为管不住眼睛。一直认为男人的外貌不重要,可皇帝老子阎王爷爷,他长成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姑娘请稍等。”花公子把手中的画又挪了挪,提着毛笔在右下方上写了两行字:
美人望不见 逢面徒奈何
虽然只有短短十个字,写得也飞快,但他这笔字是小有成就,颇有几分书圣王羲之的味道。落笔后,他将那幅画往鬼画师跟前推了一下:“麻烦你了。”
“行,这回你行行好,别再改了。奴家每拿回去一次你就改几笔,实在是折腾死奴家了……”鬼画师开始捣腾那幅画,又抬头有些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怪我坏她好事。
我瞥了一眼那幅画。
上面是一个足踏彩云出尘如仙的女子,怀中抱着一把精雕细琢的古筝。
“请问姑娘有何指教?”
听见花公子的声音,我又一次绷紧了神经看向他——长得好看就算了,说话声音还这样低沉动听,一大活人能生成这样,确实有点不对盘。
“我是想问问公子,今天不是七月半么,怎么还在街头买画?”
“姑娘说的是这幅画么?”花公子指了指那幅画,见我点头后温雅地说道,“这是我画的,只是找这位大师帮我把它裱起来。”
“可是今晚闹鬼,很不安全。”
花公子微微一笑:“姑娘是女儿家,似乎比我不安全得多。”
他是个人,兴许不知道女的夜叉安全得很。
“也是。”我看了看那幅画,“这是仙女云游图么?”
“这是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略有些惊讶,但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嗯。我与她阴阳两隔多年,如今唯有睹画思人。”
“原来是这样……真可惜。”
可惜这对夫妇只占一小部分,可惜我自己才是紧要。这仙女死了以后,她夫君七月半到闹鬼的街头为她的画像题字裱装。我死期还未到,夫君就把我也弄死拖到阴间和他一起做鬼。做鬼就算了,还被老爹又塞了个毒嘴的无常爷相公。真是块心病。
花公子不再回答,只是又对我笑了一下,便拿起桌上的白色折扇站了起来,等待鬼画师裱画。直到他站直了我才发现这美人脸挺小,个子却一点也不小。他的袖袍宽大,手藏在大红袖子里,只让一截雪白的折扇横在两只袖子之间。一时间,我能想到的词就只有“长身玉立”“温文儒雅”——穿着艳丽红衣的美公子竟然会让人觉得尔雅,这一点连我也想不通。
好容易等鬼画师把画裱好了,花公子接过长长的雪白画卷,将它和折扇并在一起,付了银子,便对我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东方媚。”
“那东方姑娘,我们后会有期。”花公子抱着扇子朝我轻轻一笑,离开了画摊。
那一笑实在美丽阴魅得很,撞了勾魂鬼似的把我魂魄都逮了去,以至于忘记回问他的名字,实在有些失礼。
他走远后,我转过脑袋对鬼画师道:“打扰你做生意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说这位散魂姑娘,这七月半奴家还在街头卖画,不就想挣点零花,你有必要出来捣乱么?”
“人家的一层皮就是你的零花?”
“皮?花公子的皮?哎哟夜叉姑娘,奴家哪敢哎!奴家惹谁也不敢惹他啊。”鬼画师指了指花公子离去的方向,“你看看,你看看。”
我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他经过的地方,周围的妖鬼都会点头哈腰对他行礼。可他目不斜视往前走,像是看不到任何鬼。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前身可是个高位的仙人,咱们谁也惹不起啊,哪还敢剥他的皮。哎,奴家看你年轻又才死没多久,就不跟你计较了。姑娘,下次再遇到他,你说话可要小心点了啊。”鬼画师对周围的人施了障眼法,急急忙忙地把摊子变作一堆白骨走人,顺便拖走了一个长得还算标致的小女孩。
街边有一群十来岁的孩子正在玩捉鬼游戏,游戏规则是每个人都戴着鬼脸面具,让输家来猜谁是拍打他脑袋的“鬼”。有几个鬼根本就没有戴面具,还以真乱假地让孩子们以为是朋友。这些鬼是从容而来得意而去,孩子们发现真相后怕是会吓得患上心病。只是这里鬼有好几个,我不好出手管闲事,只是站在旁边看着他们。
一个小孩子捉住一个白衣罗刹鬼的衣角道:“是你!”
白衣罗刹鬼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