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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务虚笔记-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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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多芬的《欢乐颂》……” 
  202 
  某个冬天的晚上,中学历史教师O坐在家里备课(可以是婚后不久,也可能是婚后几年了,这都无所谓,反正在写作之夜时间这些事从来就不清楚)。第二天要讲的课题是:历史是谁创造的?对这个问题,教科书上历来只给出三种观点:英雄创造了历史;奴隶创造了历史;英雄和奴隶共同创造了历史。三种观点当中,唯第二种被教科书肯定,所谓“奴隶史观”,受到推崇。 
  另一间屋里响着音乐,我仍然倾向于认为是那部歌剧中的某个段落,最雄浑豪迈的部分。 
  说到“另一间屋里”,那么显然,这是在他们搬进新居之后了,因而可以推算这是在他们婚后至少六年的时候。 
  O埋头灯下,认认真真密密麻麻地写着教案。 
  这时Z从另一间屋里走来,端着酒杯,说:“你去看看,看我画出了什么。” 
  O抬头看他,见他手上的酒杯在簇簇发抖。 
  另一间屋里,即Z的新画室里,整整一面墙上都动荡着那根白色的羽毛。背景完全是铁灰色,像山,像山的局部抑或仅仅是山岩的色彩,又像是阴霾笼罩得无边无隙,呆滞、僵硬、压抑。背景前,那根大鸟的羽毛跃然夺目,深浅不一的白色画出了它飘卷屈伸的轨迹,一丝一缕细小的纤维都白得静寂、优雅,但柔韧、骄傲,舒展摇撼如风如浪,断裂和飘离的部分也挥挥洒洒依然生气蓬勃。应该说这是一次成功的创作。O站在另一面墙根下睁大眼睛被震撼得久久无言,不知所思。但她觉得一阵阵地冷,甚至裹紧衣服抱紧双臂,甚至想把整个身体蜷缩起来,那并不是冷透骨髓,而是冷进心底,那白色钻进心里仿佛要在那儿冻成冰凌以致冻成巨大的冰川。O觉得,如果冰川可以像火焰一样燃烧起来的话,必就是这样。 
  厨房里的水壶“呜呜”地响了。O赶忙去关了炉灶,灌了暖水瓶。 
  卫生间里的洗衣机又“嘀嘀嘀”地叫起来。O又去把洗净的衣服晾到阳台上。 
  接着又有人敲门。 
  “谁?” 
  “查电表。” 
  送走了查电表的,历史教师回到自己的桌前,见画家正翻看着她的教案。 
  “你还要讲这样的课吗?”Z指着那些教案对O说,“这除了浪费你的生命,还有什么用?” 
  O默默地又看了看那个题目,突如其来地问道:“那你,在这三种观点中更赞成哪一种?” 
  “第四种。”Z说,“但如果一定要我在这三种之中选择一种的话,我选择第一种。” 
  “为什么?” 
  “很简单,另外两种完全是废话。那等于是说历史就是历史创造的。等于是说存在创造了存在,事实创造了事实,昨天创造了昨天,未来创造未来。关键在于这不光是废话,而且不光是谎言,这是最可恨的虚伪和狡诈!” 
  “为什么?” 
  Z说:“因为那是英雄颁发给奴隶的一只奖杯。” 
  Z说:“但光荣,是谁的呢?真正的光荣,究竟是谁拿去了?奴隶只拿到了奖杯,而与此同时英雄拿走了光荣。这逻辑不必我再解释了吧?奴隶永远是奴隶,棒着奖杯也还是奴隶,那奖杯的含金量再高也还是有幸从英雄手里领来的奖赏。” 
  Z说:“是谁创造了历史?你以为奴隶有能力提出这样的问题吗?各种各样的历史观,还不都是由英雄来圈定、来宣布的?奴隶们只有接受。英雄创造了历史吗?好,奴隶磕头并且感激。奴隶创造了历史吗?好,奴隶欢呼并且感激。可是,那个信誓旦旦地宣布‘奴隶创造了历史’的人,他自己是不是愿意呆在奴隶的位置上?他这样宣布的时候不是一心要创造一种不同凡响的历史么?对了,他要创造历史,但他绝不呆在奴隶的位置上,可他又要说‘是奴隶创造了历史’。看似滑稽是不是?其实很正常,只有在奴隶的欢呼声中他才能成为英雄,而且这是一个更为聪明的英雄,他知道欢呼之后的感激比磕头之后的感激要自愿得多因而牢固得多。” 
  在我的印象里,O走到窗边,背靠着暖器坐下,也许这样要暖和些。 
  在我的想象中,Z在屋里来回走,不断地喝着酒,在这个冬夜里醉了似地大发宏论。也许是因为一幅作品完成了使他兴奋。 
  “历史从来就不是芸芸众生的历史,”Z接着说下去,“这世界从来就不是亿万愚氓的天堂。这世界是胜者的世界,是少数精英的天堂。所谓献身所谓牺牲,所谓拯救世界、普度众生,自由民主博爱,还有什么‘奴隶创造了历史’,那不过是少数精英获取价值的方法和途径。真能普度众生吗?我不信。受益的只是拯救者的英名,而被拯救已经是被拯救者的羞辱,已经意味着被拯救者必然要有的苦难——否则他凭什么被拯救?佛祖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藏菩萨说“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但当他们这样说的时候他们已经脱离苦海慈悲安详了,他们已经脱离凡俗赢得圣名,可地狱呢,还是地狱,苦海呢,还不是苦海?芸芸众生永远只是这个世界的陪衬,是垫底的,没有地狱和苦海可怎么支撑着天堂和圣地?地狱和苦海是牢固的基石,上面才好建造天堂和圣地。” 
  O瑟缩地坐在窗边:“你真的是这样看?” 
  “太残酷了是吗?”Z说,“可你要听什么?忍辱负重,救世救民,我可以比WR说得还要漂亮。” 
  Z溜一眼O。不小心提到了WR的名字,Z以为这会触动O的伤痛,以为她会回避这个话题。但是不,她好像只是陷在刚才问题里,沉沉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着Z,把头发掠向脑后。 
  O:“你觉得他是那样的人?” 
  Z倒是一时不知怎样回答了。“哦,”他看着杯中的酒,“我宁愿相信他是真诚的……” 
  O:“但是,但是呢?你没把话说完。” 
  Z:“但是事实上,那是扯淡。那不是虚伪就肯定是幼稚。” 
  O:“你是说他不可能成功,是吗?” 
  z:“也许这能够使他自己成功,但他的宏伟目标永远不过是动听的梦话。” 
  O:“我没懂。如果他的愿望不能实现,他自己怎么会成功?” 
  Z:“O,这世界上只有你纯洁得让我感动。恕我直言,虽然他并不能拯救什么,但是他也许可以成为万众拥戴的拯救者。这样的人历史上不断地有过,以后也还要有,永远有,但是历史的本质永远都不会变。人世间不可能不是一个宝塔式结构,由尖顶上少数的英雄、圣人、高贵、荣耀、幸福和垫底的多数奴隶、凡人、低贱、平庸、苦难构成。怎么说呢?世界压根儿是一个大市场,最新最好的商品总会是稀罕的,而且总是被少数人占有。” 
  O:“其实你还是说,他是虚伪。” 
  Z:“只能是这样。也许他自己并不觉察。” 
  O:“那你呢?你做的事又是为什么?” 
  Z:“我和他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不并不妄称我要拯救谁。我不拯救谁。对,不拯救。但是我和那个宣布‘奴隶创造了历史’的人一样,也不想作奴隶。” 
  这句话,把我的思绪一下子又牵回到Z九岁时那个冬天的晚上。我想,这句话在那条回家的路上就已经有了,只是那时还发不出声音,还找不到恰当的词句。后来他回到自己的卧室,让那张唱片转起来,让那悲怆雄浑的乐曲在黑暗中响起来,那时九岁的少年默默不语,料必就是在为心里的怨愤寻找着表达……天苍苍,野茫茫,落日如盘异地风烟,那激荡的歌舞中响彻着那个君王的高傲抑或Z的雪耻的欲望……Z终于找到了什么?也许正是那根羽毛吧,它的孤独和寂静里有Z要寻找的全部声音,它敏感的丝丝缕缕之中埋藏着Z的全部表达。 
  在我的印象里,那一刻O的脸上一无表情,很久她才抬起头来看着Z,突如其来地问道:“你,恨谁?” 
  女人的直觉真是敏锐得让人惊服,我感到画家一下子被击中了要害。 
  “我?恨谁?”Z愣着想了一会儿,但我感到他似乎想了很久,一生中所有深刻的记忆纷纷聚来。 
  “你一向都在恨着什么?”O又说。但她的目光却充满了怜借,甚至是歉意。 
  “呵不,”那些记忆又纷纷隐蔽起来之后,Z说,“也许,也许一个人应该恨的只是……” 
  O盯着他问:“谁?” 
  Z说:“他自己。” 
  这时我记得,O和Z的目光互相碰了一下,很快又各自闪开,相碰和闪开得都很默契。这样,Z又来得及把自己隐藏起来了。但是,我想那一刻两个人心里都明白,Z的话并未说完,Z的话后面,源远流长。 
  日光灯嗡嗡地响。老座钟嘀嘀哒哒地走,两支镂花的指针正要并拢一处。O掀开一角窗帘:冬天的河岸上没有虫鸣,冬天的河完全冻死在那儿,泛着月光,托负着楼群的影子。河的那边,数十年中没有大的变化,大片大片灰暗陈旧的房群中小巷如网。 
  十二下沉稳的钟声。O回过头来。两支镂花的指针渐渐错开。 
  Z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不错,我承认我曾经恨别人,但是后来我发现这不对。弱者恨强者,没有比这更滑稽的事了,这除了说明弱者之弱再没有任何用处。你甚至可以根据这个逻辑去判别谁是弱者。两只狗面对面时,喊叫得最欢的那一只就是马上要逃跑的那一只。我说过了,这个世界原本就只有两种人——英雄和奴隶。你不是英雄你就不如甘心作你的奴隶别埋怨别人,要么,你就去使自己成为英雄。” 
  O:“那你,当然是要成为英雄了?” 
  Z喝着酒:“毫无疑问。” 
  Z:“不过,真正的英雄,并不是用狡诈谋取了权势的人,也不是依仗着老子而飞黄腾达的人,更不是靠阿谀逢迎换取了虚名的人,那样的人并不真正被人尊敬,他们仍然可能是庸人、傻瓜,仍然可能有一天被人所不屑一顾。真正的胜利者是一个精神高贵的人,一个通过自己的力量而使自己被承认为高贵的人,连他的敌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高贵,连那些豪门富贾也会在他的高贵面前自惭形秽。” 
  我相信,这时候,至少有一秒钟,在Z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他九岁时走进过的那座晚霞一般的房子,有很多很多门,很多很多门又都关闭起来,或者是,很多很多敞开了的门中又出现了很多很多关闭着的门,一个美而且冷的声音在那儿飘绕不散。 
  O:“我不知道你说的高贵究竟指什么。” 
  Z“艺术。” 
  O:“仅仅是艺术?” 
  Z:“一个高贵的人就是一个孤独的攀登者。他有天赋的自信。当这个庸卑的人间为实利和虚名争夺不休的时候,他向着一个众人所不敢想象的山峰走去,在黑夜里开始攀登。那时候,在温暖的小窝里的人和在灯红酒绿的舞场上的人,都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有那么一会儿,庸人们会以为高贵的人并不存在。但是,终有一天人们会看见他在世界屋脊,他的脚印遍布喜玛拉雅山,他的声音响彻珠穆朗玛峰,他站在那灿烂的雪峰上,站在太阳里,那时众人就会看见什么是高贵,和美丽。这情景,这一切,本身就是艺术。” 
  O:“可是…” 
  Z:“可这是自私。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如果没有人种麦子,你怎么可能去攀登呢?是不是?”Z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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