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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厚英人啊人-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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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于完全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我是在做梦。
  〃梦见谁啦?还哭呢!〃冯兰香松开了我的鼻子。松开干什么?把我闷死算了。连梦也不让我作完。我把头转过去,拉起被子蒙住头。可是她硬把被子拉了下来。
  〃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天天做怪梦,又哭又叫的,也不对我说。你已经不把我当作亲人了。〃冯兰香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哀怨。
  我可怜起她来,把脸又转了过来。立即,我又看见一张甜得腻人的笑脸。两道眉毛长得挺好,可是偏偏用镊子拔去一半,变得又细又淡。笑就笑好了,为什么有意让双眉翘起,带出媚态来呢?真想再转过脸去,可是我忍住了。我还想安慰她,一下子想不出词儿,便作了一个笑脸。
  〃到底梦见谁啦?〃她问。
  真的,梦见谁啦?那个小姑娘是谁啊?怎么现在又感到十分陌生了呢?
  〃我压根儿就没做梦。只觉得头昏胸闷,大概魔住了。〃我说了个谎。可以给人安慰的谎话是可以说的。
  她笑了:〃昨天,你酒喝得太多了。可是你还要喝呢!也难怪,过生日嘛!〃
  过生日?是的,一切都记起来了。昨天,公元X年X月X日,是我A省日报记者赵振环的四十四岁生日。事事如意,事事如意。在我们家乡,〃四〃是个吉利的数字。我的同事和朋友王胖子说,应该好好地庆祝庆祝。理由有三:第一,在十年浩劫中,我是得天独厚的幸运儿,没损失一根毫毛,不像他这个造反派头头,到现在审查才刚刚结束,还没有分配工作;第二,我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妻子冯兰香是出名的美人儿,又温柔体贴。女儿环环聪明伶俐,很有舞蹈天才。还有两间不错的住房;第三,我现在在报社的〃行情看涨〃:总编辑欣赏我的笔头快,又刚刚加了一级工资。一顶不大不小的乌纱帽正在我的头顶上飞舞,眼看就要罩住我的满头白发。这真是:事事如意,事事如意啊!兰香(现在我完全清醒了,明白我一向是这样叫她的)十分赞赏王胖子的意见。她拿出了自己准备买大衣的钱为我置办酒席。我心里十分清楚,他们都是要讨好我。王胖子希望我在总编辑面前给他美言几句,以便让他回到采访部。兰香则害怕我抛弃她,或者梦里看见谁。有人向你讨好,这说明你还有点价值。不然的话,为什么上上下下有那么多爱听好话的人呢?我也难能免俗,从王胖子和兰香的讨好中感到一点快意。于是我同意:乐一乐,大家好好地乐一乐。让大家都来祝贺我吧:事事如意,事事如意啊!
  我从来没有这样庆祝过自己的生日。现在想起来还叫人头昏目眩。
  满屋子的朋友。满桌子的酒菜。
  喝酒,划拳。〃人生在世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咱俩好呀!〃我对谁都这样说,并且总是伸出两个指头。很少赢过。〃六六大顺!〃〃事事如意!〃〃缺一缺一!〃〃都到都到!〃女客们行酒令:〃老虎!〃〃杠子!〃老虎吃鸡,鸡吃小虫,小虫蚀杠子,杠子打老虎。这酒令简单极了,可是充满了辩证法。强者和弱者,失败和胜利,都是相对的。
  音乐,舞蹈。时髦的娱乐。环环跳了自编的〃芭蕾舞〃,虽然脚跟着地,还是赢得了满堂喝采声。兰香拉着我跳了一阵,鬼知道跳的是什么舞。在读大学的时候,我最喜欢参加周末舞会。我的舞伴总是她:那个我已经离开了的人。我们第一次手拉手跳的是〃找呀找呀找呀找,找到一个朋友。握握手呀,笑嘻嘻呀!〃她一唱到这两句就要笑。我跟着笑,用力地用手掌去拍打她的手掌。
  旋转。人在旋转。桌子在旋转,失去了棱角。屋子在旋转。地球在旋转。
  我转着,笑着,又举起酒杯:〃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永不来。〃
  〃哈哈!老赵喝醉了,诗也念错了!〃王胖子嚷嚷道。
  〃罚!罚!〃我认错请罚,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又去抓酒瓶。
  谁夺去了我的酒杯,把我推倒在床上。
  摇晃。床在摇晃,好像躺在木船上。眼也难睁。记得父亲有一次喝醉了酒,躺在床上双手抱掌对我说:〃见笑!见笑!〃那时我几岁?八岁吧?我不像父亲那么〃迂〃,没有对环环这么做。环环站在我床边,用小手掰开我的眼皮:〃我给爸爸拜寿。〃我蒙陇中看见她的小小身体在床前跪了下去。对了,我对她讲过,我小时候常常给大人磕头。过年过节,拜师拜寿。我的父亲是私塾教师。环环是个多么聪明、乖巧的孩子哟!
  〃嗤嗤!〃〃哈哈!〃〃嘻嘻!〃兰香、王胖子等人一起笑着,鼓动环环:〃磕四十四个头!才四个啊!磕!再磕!〃
  我三岁的时候,爷爷死了。我不喜欢这个爷爷。不愿意到他的灵堂里去。可是父亲偏偏按住我的头叫着:〃对爷爷的牌位磕头!磕!再磕!〃
  我突然想哭!抱着环环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哭它一个够!但是我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朝环环摆摆手:〃去吧,环环!等爸爸到了那一天,你才〃一滴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流,我连忙把脸贴紧枕头。
  以后呢?以后就在洪水里了。
  兰香见我两眼怔怔地看着她,笑得更甜更腻,身子也与我靠得更紧。我恶心,把她推开了。她赌气地把脸转向墙壁,不再理我。我也不理她。过一会,她的肩膀抽动,哭了。我有点过意不去,既然她是我的妻子和环环的妈妈,我就该和她亲热亲热。我伸出手,想去扳她的肩,立即又把手缩了回来,为什么我要去安慰她?谁又来安慰我?而且,要不是她,我怎么会失去孙悦。。。。。。
  我猛地意识到:刚才我在梦中追逐的就是孙悦。当然不是现在的孙悦,是少年时代的孙悦。现在,我们共同生育的女儿也该这么大了。
  我追忆着梦境。我感到奇怪,昨天一天又忙又累,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孙悦。可是夜里却做了这样的梦。梦里出现的和我们曾经经历过的情景多么相似啊!
  那是我们初中毕业的时候。参加了升高中的考试,我们一起回家。正好遇上了洪水泛滥,我们只能乘坐木船回到镇上。孙悦调皮,不断地把脚从船帮伸进水里,朝我身上泼水。我吓唬她:〃掉到河里我可不下去捞你!〃〃你敢!〃她笑着回答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话音刚落,她真的掉进了河里。我吓得立即跳了下去,她不会游泳啊!我一把抓住她,她已经喝了几口水,还哈哈笑着。我把她托上船,自己不想再上去了,反正衣服湿了,跟在船后面游吧。一路上,我朝她笑着,她朝我笑着。就这样,她的笑引导我一口气游了十里路。到家时奶奶说我着了魔,我傻呼呼地瞅瞅她,她的脸红了。从那以后,我对她产生了异样的感情。我们考入了同一所高中,又考进了同一所大学。终于,我们成了夫妻。我们是同学们羡慕的对象。特别是我,引起了多少男同学的嫉妒啊!
  谁能想到,在我们结婚了五年之后又离了婚呢?而且是由我提出离婚的。
  大学一毕业,我们就结婚了。是她提出的,完全是为了我。我被分配到离开C城一千多里的A省,她留校了。我不怕离开C城,可是害怕离开孙悦。我想要求留在C城,和她在一起。〃对党,我们不该提出任何个人的要求。我永远属于你。我们一起回家乡,就在那里结婚吧!〃她说。我喜出望外,可是又无限忧虑。我父亲患病在床,家里弟妹七八个,经济特别困难。总要置办一点生活必需品吧!孙悦毫不在乎。一到家乡,她就住到我家里了。妈妈对这个还未〃成礼〃的儿媳喜欢不尽。每天中午,她把一只荷包蛋偷偷地埋在孙悦的面条碗里,而孙悦总是把蛋偷偷地给了我的小妹妹。。。。。。
  幼小牵手相伴舞,
  十年相爱结夫妇。
  千里咫尺一江水,
  呕心沥血两地书。
  折翅方识沧桑道,
  舔血抚痕痛何如?
  俯首但闻慈母唤:
  天涯何处无归宿。
  这是我将离婚证书寄给孙悦的时候她写给我的一首诗。当时,我当着兰香的面把它撕得粉碎。可是,这些诗句却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上,时时撕咬我的心啊!
  我怎么说明这一切呢?
  当母亲听到我们离婚的消息,赶到A省来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强词夺理地说:〃她好!我配不上她!〃母亲骂我是陈世美,并且立即离开我,要我永世不要再回家乡去,她权当没有生我这个儿子。我们母子从那以后也就不再见面,直到前年母亲去世。
  兰香终于拗不过我,自己转过了身子,可怜巴巴地依偎了过来。问我:〃你后悔了吧?〃
  我装作不懂:〃什么事后悔了?〃
  〃和我结婚的事呀!〃她说话时两眼直盯住我。
  我笑了。笑得很开朗。同时抚一抚她的头发:〃我什么时候后悔过?又怎么会后悔呢?怎么,你不觉得我们过得很幸福吗?自从和你结婚,我每天穿得干干净净,挺挺括括,这样才和我的美男子的称号相称呢!可是孙悦!她什么时候管过我这些?她只顾追求她的理想!哼!〃
  〃那你的头发为什么白得这么快?才四十四岁的人,已经白了一大半了。不了解情况的人,还当我对你不好呢!〃兰香又是怜情又是委屈地捋着我的头发。
  我的心又沉下去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母亲看见我的白发原谅了我。〃你是自作自受啊,环儿!多好的一家人,你给弄散了。去孙悦家里对她爹妈认个错吧,要不,我死也不闭眼。。。。。。〃说完这句话,母亲断气了。我没有去孙悦家,办好丧事就回来了。我要埋葬一切记忆。要是孙悦知道我的头发白了。。。。。。
  〃那时候工人吃香,你还看得起我。现在你们知识分子吃香了,你当然又觉得孙悦比我强了。〃兰香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我实在烦透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可要睡了!〃说完,我就〃啪〃地关上电灯,闭上眼睛,任她在床上辗转、叹息、啜泣。
  是我无情吗?或许。可是她一点也不理解我,叫我怎么对她产生爱情呢?她怎么会成为我的妻子的?一场噩梦啊!谁不知道,她是报社里的风流人物,革委会的工人委员。她结婚很晚,可是打胎很早。我怎么会看上这种人?然而,她却成了我的妻子!
  那是动荡不宁而又叫人感到无聊的年月。造反,造反,一切都弄得颠颠倒倒,乱七八糟。孙悦原来每星期给我写一封信,这时候就靠不住了。有时候,几个月才来一封电报,只有〃平安〃二字,就是说,她,我的妻子,还活着。她在运动开始不久就被当作〃铁杆老保〃揪斗了。以后帽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脏,直到〃C城大学党委书记的姘头〃。我了解她,根本不相信这样的污蔑。但是一想到她的脖子上挂着〃姘头〃的牌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挨斗,心里总不是滋味。我开始埋怨她不该对政治那么积极,开始感到她不在我身边,事实上没有尽到妻子的职责。而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突然感到独身生活难以忍耐了。就在这种情况下,王胖子把我拉进了兰香的活动圈子,很快就单独来往了。
  〃女人有守活寡的,男人也有吗?〃这就是兰香第一次到我的住处来说的话!她酸溜溜地看着挂在墙上的我和孙悦的结婚照。孙悦幸福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的头挨着她的头。
  〃你吃醋啊!〃我用这句话回答她。我当时没照镜子,但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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