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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憾憾在埋头写什么?是信吗?
你好像站住了,在离开我的窗口不远的地方。星光和路灯都那么幽暗,我看不清你的脸,更看不见你的眼睛。我多么想向你奔过去,告诉你:我将把对你的爱情永远埋藏在心底。荆夫,埋藏在心底的爱情是最自由的爱情啊!它摆脱了一切形式。而婚姻,也不过是男女结合的一种形式而已。
从今以后,我们是真正的朋友了。在你面前,我不再会感到局促不安。我可以毫无畏惧地帮助你、支持你了,因为我们仅仅是朋友。
我曾经把自己与《笑面人》中的关伯仑相比,〃一个失败者〃,一个被生活抛弃了的人。可是现在,我突然产生了胜利的感觉。不错,生活曾经一个浪头把我甩到荒原上。但是,荒原上已经搭起了帐篷,长出了青草,辟出了河道。地下的泉水比地面上的水更干净、更清甜啊!
怎么啦,你往回走了?荆夫!要是我能化作一颗星星,我就从这窗口飞出去,追上你,投进你的怀里。
荆夫去了。远了。看不见了。然而,那究竟是不是你呢?我实在看不真切啊!
〃给我一只信封,妈妈!〃
憾憾果然在写信。给谁写的?我不得不离开窗口,给她拿一只信封。
〃再给我一张邮票。〃
不告诉我给谁写的,那一定是给赵振环的信了。我给了她一张邮票。
从今以后,那一根正在逐渐淡薄下去的线条将重新被描绘出来,而且越描越粗。憾憾要描。赵振环也要描。还有荆夫,他也在帮助描。我只能把这二者都掩藏起来:对于赵振环的怨恨,对于荆夫的热爱。憾憾,妈妈理解你,你也要理解妈妈啊!放弃你那天真的幻想吧!
第四章
这样的天气应属正常: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二十二
奚流:竟然〃放〃出这类东西来
了,真是越来越离谱了。我不
准放。
我就知道,这样〃放〃下去非得再来一次反右派斗争不可。果然吧,〃放'咄了这个东西《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
人道主义,人道主义!这三十年中批判过多少次了,就是批不倒,批不臭,你说怪不怪?这个何荆夫二十多年前,就是因为鼓吹人道主义、反对党的阶级路线被划成右派的,今天还不学乖,变本加厉起来了。著起书来了。要不是我们即时发现了问题,书马上就要出笼了。真多亏玉立。是她把消息告诉我的。我只知道何荆夫在写这本书,是奚望讲过的。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出版,出版社真积极呀!总编辑和何荆夫是什么关系?
〃出版社的总编辑是哪里人?〃我问玉立。
〃听说是河北人。〃
那他该不会认识何荆夫,何荆夫又不是河北人。
〃出版社有什么人与何荆夫熟悉?〃我又问。
〃这没听说。噢,对了,这本书的责任编辑是C城大学毕业的。五七年在出版社被批判过。还戴过帽子。〃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是出版社的党组织在干什么啦?为什么不把关?
游若水的动作真叫快,前天交给他的任务,他今天就完成了。经他一整理,《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的修正主义实质就清清楚楚了。
〃否认社会主义社会的阶级斗争是长期的、尖锐的、复杂的,反对以阶级斗争为纲〃,这不是个根本性的大问题吗?不抓阶级斗争,要我们共产党干什么?
〃这字写得太小。玉立,给我念念,他是怎么反对阶级斗争的?〃
玉立真够叫人厌烦的,回到家就摆弄那些补品:白木耳、鹿茸精。她的革命意志已经衰退了。要是不抓阶级斗争,你的白木耳。鹿茸精还吃得成?
她总算过来了。
〃社会主义社会的阶级状况到底怎么样?到了实事求是地研究一下的时候了!把阶级斗争扩大化,把一切矛盾都说成是阶级矛盾,甚至人为地制造'阶级斗争'。这一切,把我们的国家害得够苦了。乡下人不明白:为什么解放三十年,敌人反而越来越多了?〃
这是什么话!这把解放以来的历次运动统统否定了!这样说来,我们这三十年不但没干什么好事,反而于下坏事了!肃反错了?反有错了?清查〃四人帮〃的余党也错了?马克思主义学说的精髓就是阶级斗争。这么一来,马克思主义这面旗也可以丢掉了?
〃这一段话,你给我用红笔划出来,我明天在党委会上念。让大家听听,放出什么来了!〃我命令玉立。玉立马上照办了。
〃爸爸!〃
谁?奚望?他怎么想起回来了?他不是不要我这个老子了么?我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玉立也只是看着他。
〃爸爸,我阿姨说你最近身体不大好。〃奚望今天的态度与以往不同,和蔼可亲得多了。难道认识到自己不对了?认识了就好嘛!自己的亲骨肉,不能不原谅他呀!我指指沙发让他坐下,对他说:〃那几年受的什么罪?打伤了,一到天阴就浑身痛,这一阵发得更厉害了!〃
〃我知道你有这毛病,给你带了点中草药回来。何荆夫老师告诉我这药有效。他流浪了这些年,样样都学会了一点,顶上半个医生呢!〃
这何荆夫还真是个〃人道主义者〃呢!对我也讲起〃人道主义〃来了!好么!就这样好好地为大家做点有益的事多好呢!偏偏要写这种书。你对我讲〃人道主义〃可以,我对你的毒草可不能讲〃人道主义〃,我有责任把好关。
〃你跟何荆夫还很接近?〃我问奚望。他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才回答:〃还可以吧!〃
〃他写的书快出版了,你也知道?〃我又问。他又看了我一眼,有点支吾地回答:〃听说了。详细情况不了解。〃他为何荆夫保密吧?他对何荆夫的信任超过对他老子的信任,真是父不父、子不子了。但是,我还想劝告他,少与何荆夫交往。这种人平时看起来是个好人,可是一遇到适当的气候就要兴风作浪的。我拿起游若水整理的那份材料递给他,可玉立伸手把它接过去,装进她的手提包里了。
〃奚望,你爸爸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全靠这些高级补品。〃玉立把那些补品一样一样拿给奚望过目。奚望抱着膀子,嘴角挂着讽刺意味的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像在看她变戏法似的。可是玉立还在唠叨:〃我们两个人每个月的工资,都在这上面开销了。不然的话,也可以多给你几个零用钱。现在的大学生和以往不同了,又要穿戴,又要买书,比我们拿工资的人还阔气。所以,一家人也只能有一个孩子。〃
〃你放心吧,我的钱够用了。〃奚望等她把那些补品又收拾起来之后说。
我也朝玉立翻了翻眼,叫她不要再婆婆妈妈。奚望今天对她算客气的了,她也该识点相才对。
〃你读过何荆夫的那部书稿,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我关心的是儿子的思想,还是提起这个话题。玉立对我挤鼻子弄眼干什么?女同志就是道道儿多。儿子不是亲生的,就一百个信不过。
〃我没有读完,爸爸!当时看看还觉得可以。现在想想,什么叫人道主义自己也搞不清楚,所以不能随便说是赞成还是反对。爸爸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真是〃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了。奚望的思想也与以前不同了。好像成熟一点了嘛!是碰了钉子,还是自己想通的?我一贯认为,对青年人重在引导,特别是在他们的思想发生摇摆的时候。不能不承认,玉立拖了我的后腿,使我不能很好地教育孩子。子不教,父之过呀!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我满意地对他说。〃毛主席教导我们:'共产党员对任何事情都要问一个为什么,都要经过自己头脑的周密思考,想一想它是否合乎实际,是否真有道理,绝对不应盲从,绝对不应提倡奴隶主义。'不知道什么是人道主义,就赞成人道主义,这不是很可笑吗?不过青年人总有盲从的习惯,你现在开始认识到了,很好!〃
奚望十分耐心地听完了我的话,然后对我说:〃爸爸,你说的真对。平时我骄傲自大,国空一切,自以为懂得了马列主义,实际是一窍不通。也没注意向你和陈老师学习。真的,到底什么是人道主义呢?爸爸你给我解释一下吧!〃
什么叫人道主义?批判了这么久了,你们大学文科的学生还不懂?可是从奚望的眼神看,他确实不懂,等待我的解释。我应该给他解释解释。
什么叫人道主义呢?我思考着怎么回答。奇怪,平时记得很熟的问题,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哪本书里讲过的呢?一时想不起来。可是奚望两眼瞪着等我讲解。噢!我想起来了
〃玉立!把老游的那份材料拿出来。那上面说得清清楚楚。〃
玉立狐疑地看看奚望,又看看我。我不耐烦地摆摆手,她把材料递给了我。
可不是,材料清清楚楚。何荆夫提倡的就是人道主义。〃第一,反对阶级和阶级斗争的学说,鼓吹阶级调和;第二,提倡抽象的自由、平等、博爱,实际是要我们受敌人;第三,鼓吹抽象的人性和人情,反对对人进行阶级分析;第四,鼓吹个人主义、个性解放。〃我照着材料上的标题,一条一条念给儿子听,他听得很认真,还从衣袋里掏出个小本本,记了下来。
〃你看,这些观点多危险!这都是我们反反复复批判过的!〃我对奚望说。
他一边记,一边摇头说:〃我看的时候,观点好像还不是这样的呀!怎么变了呢?它好像只反对把阶级斗争扩大化的吧?怎么竟变成反对阶级斗争的学说了呢?〃
我把刚才玉立念给我听的那一段指给他看,他又抄了下来。并且一页一页向后面翻看材料。翻到一页,他停下来,问我:〃你看完了吗,爸爸?〃〃没有,我看到第四个问题了。正好,你把他的代表性的观点给我念念吧!〃我说。
他念道:〃要尊重人,尊重人的个性,培养和加强人的尊严。
〃我认为,在我们今天的社会上,人的自尊心不是太强了,而是太弱了。几千年的封建制度把我们逐渐训练成为这样的人:不习惯于思索人的价值,不善于形成对生活的独立见解,不喜欢培养自己成为独特的个性。似乎,一个人的生存价值不在于他能够在多大程度上给社会提供独特的'这一个',而在于他在多大的程度上把自己混同于或屈从于'那一个',即把个性消融在共性中。然而,如果人们没有了个性,生活该是多么单调!社会的进步又该是多么迟缓啊!幸亏历史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不安于这种状况,不受各种陈腐观念的束缚。他们能够出乎其类,拔乎其萃,成为新鲜、独特而强有力的个性。他们最先呼出人们的心声,带动千军万马,把历史推向前进。试想,哪一代的革命者不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所以赢得我们的景仰,难道不正是因为,他们在他们那个时代的条件许可下,最大限度地实现了人的价值?因此,我们无限赞美独特的个性。我们愿意向所有的朋友呼吁:尊重个性吧!培养个性吧!〃
念到这里,奚望停下来看看我。我真不能相信,这些话是一个共产党员的书里写的。尊重个性?什么是个性?共产党员就要做党的驯服工具。要是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自己的个性,那党的路线还怎么贯彻?各放各的炮,各吹各的调子嘛!还有,那一段最坏
〃你再给我念一遍,什么'出乎其类,拔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