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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将功成-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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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阵轻咳,他当然知道,仓惶落魄如此境地,现下的自己定然是十分可笑,即使遭人嘲讽也是理所应当。但他仍旧选择面朝少女的方向,给予同路共难的旅人礼貌坦荡的微笑。
靳清冽也还以少年一记理解的笑容。她本是落落大方风姿飒飒的武林女子,绝非养在深闺绣阁中忸怩作态的官宦小姐,但她却浑然不觉,两记淡淡的绯色竟然已经毫无征兆地晕上了自己的脸颊。不过是少年一记清朗的笑容,对命舛数奇的少女而言却是如此的和煦温暖,仿佛将世间一切的冰冷寒意全部融化彻底。
靳清冽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而后又是一路江湖长行,司空见惯了世间的人情冷暖,却从未对前尘过往的嬉笑怒骂动之以情。她终是发现了自己忽然变得浊而不清的复杂心绪,急忙伸出手臂在亭外探了探渐微的雨势,而后又捋了捋方才被雨水打湿、略显凌乱的发丝,准备继往山下而行。
“姑娘……还请留步!”清雅自然的声音穿透了靳清冽的耳际。
“嗯?”靳清冽匆匆停住了刚刚迈开的步伐,回首望向那兀自垂目而立的少年,片刻平静的心境又起层层澜漪。
“情非得已,实在是冒昧之举,不知我可否同姑娘一道下山?” 少年真挚的言语中亦带着诚恳的歉意,清俊的眉宇间却是似有若无的浅笑一瞬即逝。
“什么?”靳清冽有些不知所措。即使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但这素不相识的少年言语间却也未免有些唐突。
“我……一个人不行。”少年虽仍浅笑,语中却是百般无奈的惝恍迷离,“我看不见,我是个瞎子。” 
“啊……”靳清冽望着眼前周身泥泞落拓不堪的少年,又见他手中的紫玉竹杖,似乎于顷刻间豁然省悟。豁然省悟却又怅然若失,怅然若失继而悲悯油生。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靳清冽发觉自己竟似对这盲眼少年的无可奈何感同身受。
“对不起……我……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你……你的眼睛……”靳清冽凝视着少年无神低垂的双眸,有些语无伦次,她在一时之间竟无法将脑中所想组成完整的语句,进而脱口而出。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不情之请,实在是我的贸然之举,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少年谦卑有礼,谦卑有礼并非低声下气,少年淡然自若,淡然自若又怎会委曲求全。
靳清冽并非不曾见过身有残缺的人,只不过在她已知的观念里,这些少见的可怜人大多游离于健全之人的生活之外,作为这世间上最低贱下作的生命,却不知自己因何而生又因何而亡,这些人大多生不如死。眼前的少年,已然彻底颠覆了靳清冽十几年来固有的认知。
“你是个瞎……你的眼睛看不见,又怎会知晓我是个女子?”靳清冽并无半分故意触犯少年之意,只是她却又不懂怎样刻意回避尴尬,心中的疑问实是不吐不快。
“步履轻快明朗,举手投足间动作娴然随风,身形定然纤细婀娜,况且含辞未吐却是气若幽兰,又怎么会不是姑娘。”少年浅笑泰然。
靳清冽闻言只觉自己霎时面红耳赤,羞愧之余却又有些错综复杂的兴奋难以言表,靳清冽生命之中竟似从未有过这般感受。
“我要如何才能引你下山?”靳清冽无法可想唯有自转话题。
“姑娘前行,我随姑娘的脚步声走,便应当比我独自一人要容易些。”少年也似有一丝惊喜展露眉头。
“雨都停了!那我们走吧!”靳清冽背过身去,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冲动,她只能告诫自己避而不想,不过是一次意想之外的偶遇同行,待到下山事了,她便与这盲眼的少年分道扬镳。
虹销雨霁,云过天青。靳清冽徐徐前行,少年缓缓跟随,二人相隔不过三两步的距离。靳清冽只在异于寻常的落差突转时加以提醒,更多的时候,靳清冽不语,少年便不语。靳清冽行得稍急,少年微一昂首,便也随之加快步伐。就这样行了小半个时辰,靳清冽发觉自己好似不再心事重重,天地虽变色可万物犹在,靳远之也一定尚在人世,靳清冽竟觉豁然开朗,靳清冽突然希冀满满。
“相逢即是有缘……” 靳清冽足下未停,却是一扫愁眉,许久未见的笑容重映秀面,“尚未请教公子姓名。”
“我叫江陵。”耳后的步伐不紧不慢,声音虽然依旧清雅从容,但却似乎又有些令人难以察觉的心余力拙。
“江陵……”靳清冽若有所感,由南疆至汉阳的来时路上,自己恰曾经过了一座同名的城池,“我姓靳,靳清冽。”
“清冽……寒醇而澄澈,清脆而激越。”江陵偏首神思,眉宇间仿佛有着赏奇析疑的闲情逸致,“我虽不见靳姑娘体貌,但想来姑娘必定丹唇素齿,质傲清霜。”
靳清冽黛眉一蹙,两颊又现绯红,虽然暗暗责怪江陵的口无遮拦,但少女听闻旁人称赞自己的美貌,心下却总还是欢喜多过恼怒。
“江公字行动不便,又为何会孤身一人到这磨山上来?”靳清冽回首看看身后的可怜少年,对方仍旧是神情淡然低眉顺目,只不过面色却似比初见之时愈发忧白疲惫。
江陵神色似是略微一凛,随之而来却是几声深咳。江陵别首错开了靳清冽的方向,瞬时隐去了眉间的苦楚:“实不相瞒,我为寻访空明剑靳远之大侠而来。”
“你说什么?!”靳清冽闻得靳远之三字,如遭晴天霹雳般大惊失色,立时气血翻涌瞠目结舌,足下再不能挪动半分。


、07 志同道合


宿疾又至,江陵刹那血色全无,怎会偏偏是在此时,江陵清楚知道自己就要支持不住。靳清冽猛然止步,江陵早已克制不住心神的混乱不定,竟然未能跟随靳清冽的急停而收步,凶喘肤汗一脚踏空,身形顷刻便要摇摇欲坠颓然倒地。
靳清冽却不给江陵任何喘息的机会,掌中已悄然捏住了腰间冰冷的刺刃,她又如何能够对靳远之三字置若罔闻!“你已经去过凝剑园?”靳清冽难控自己的一时冲动,因而更加放任了自己的情不自已。
“咳咳……”江陵强忍痛楚稳住身形,却早已无力吐词,只惨然摇了摇头:“我并未寻得靳大侠……”
“怎么你也没见到他……”靳清冽紧攥兵刃的手终于略微松弛,她终是发现了江陵额前的涔涔汗滴,“你的脸色不大好……你没事吧?啊……”靳清冽一言未尽,已见江陵颓然倾倒。
“小心!”靳清冽与江陵所立之处,恰在山道的陡急转角,靳清冽急欲向前扶住江陵前倾的身子,却也再管不得那些所谓的男女纲常。
江陵兀自残喘:“多谢靳姑娘,我没事,只是最近暑气难消天气燥热,而今日一时又来寒雨疾风,感觉有些头晕罢了。却让靳姑娘见笑了。”
“江公子竟也去那凝剑园走了一遭……那可否发现,靳远之他……”靳清冽扶江陵在道旁坐定,事出必定有因,靳清冽刻不容缓,可她在情急之下竟不知从何开口。
“凝剑园中,空无一人……”气息逐渐平缓,江陵将靳清冽的半吞半吐一语点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靳清冽怀着无人倾诉的心事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靳姑娘……”江陵虽然看不见靳清冽面上的喜怒哀乐,却又怎会不知她的一声叹息实是意味深长,“我为寻访靳大侠而来,却不知姑娘磨山此行又是何缘由?”江陵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为了一个很重要的亲人……”靳清冽难以启齿,面对眼前落魄羸弱的少年,她断然舍弃了如临深渊的防备戒心,但她依旧选择了谨言慎行的处事准则,“江公子又是为了何事要找靳远之?”
“如此说来,我与姑娘倒是投缘得很。”江陵在病痛之余仍能谈笑风生,“我也是为了一个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人。”
“江公子也是为了至关重要的亲人?”靳清冽竟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没错……至关重要,却无缘一见的亲人。”江陵苦涩无奈,却仍旧洒脱一笑。
花未全开月未圆,寻花待月思依然。“那一定是公子的至亲……”靳清冽难以置信,自己的恳挚期盼竟与眼前少年的殷切憧憬不谋而合。
“是我的父亲。”江陵娓娓道来,“在我出世以前,父亲便与家人完全失去了联络。在家乡时,我曾听到与父亲同门的长辈提及,父亲与靳大侠曾为挚友。靳大侠更有一柄短剑赠与父亲。父亲失踪多年生死未卜,最后留下的一丝音讯,似乎就是与靳大侠磨山相见……”
“江公子的父亲……也失踪了……”靳清冽相对无言,同为失去了父亲的行踪,她与江陵竟可谓惺惺相惜。上苍不仁,苦海无边,这失明的少年竟然也为了骨血至亲遍寻天涯。
“只可惜,不知凝剑园中究竟有何变故,靳大侠如今又是人在何处……”江陵喟然叹息。
“我并非生长在中原,对中原武林中的人事大多不知,不过也曾听母亲说起靳远之侠名远播交游广阔,不知江公子的父亲是哪位英雄?”靳清冽忆起幼时母亲也曾给自己讲过的江湖轶事,但那些往昔亦早已时过事易。
“父亲他……”江陵略有犹豫,“他叫江峦。”
“江峦……”靳清冽在心中默默思索,她大概是真心不识这号人物。
“哈……”江陵笑得有些为难,“父亲的名号并不响亮,姑娘不知不足为奇。听姑娘说自己并非生长于中原,可金陵雅音说得却是分毫不差,不知姑娘是何方人氏?”
靳清冽粲然一笑:“我虽生于云南,可妈妈祖籍却是金陵人氏,我自然说得中原官话。”
“苍山雪,洱海月,原来是水秀山明的彩云之南。”江陵怡然浅笑,“听闻那里的点苍山雄峙嵯峨,顶峰夏雪银装素裹,洱海映月则是地溺银涛万顷芒然,景色定然与中原风光大为不同。”
“山顶上确实如公子所说,常年积雪炎天不融。”靳清冽自幼于点苍山上习武,却并未曾觉得成长之处的景色如何风月无边,反倒是一路行来的中原风情令她叹为观止。现在经由江陵提及,仔细想来,点苍山上的云雾缭绕长亘百里,也确实是变幻莫测自成一气,与中原景致不尽相同。不过可惜眼前人是个双目失明的瞎子,就算旁人再怎样声情并茂,将世间景色描述得天花乱坠,他也始终是不得一见。靳清冽黯然失色,她无法想象无光无影无色彩的世界是怎样的世界,漆黑一片的世界,便是这可怜的少年的世界。
“江公子呢?江公子又是哪里人?”靳清冽显然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年好奇心起。
“我生于江陵,因而以地为名。”江陵笑意安然。他也曾听董叔叔谈及自己的身世,母亲诞下他后便即离世,只留给他父亲的一柄短剑。
“果然是如此!我就说江陵这二字怎会如此熟悉。”靳清冽旷若发蒙,原来似曾相识之感由来于此。再看江陵面色似是有所好转,于是起身笑道,“江公子,正午已过,我想我们也应该继续下山了。”
“靳姑娘说的是,却是我耽误了姑娘的行程。”江陵面露愧色,从容起身。
“江公子如此客气是做什么!”靳清冽语笑嫣然,一面轻轻执起江陵手中紫玉竹杖的一端,“我执前端,江公子执后端,下山是否会容易些?”
“如此,便有劳靳姑娘了。不过姑娘大可不必用公子之谓称呼于我,我并非大富大贵官宦王胄府上的公子,也不是江湖巨头武林霸主门下的子孙,你贯于我如此称谓我反而会怕折寿,姑娘还是直呼我的名姓,就叫我江陵吧。” 江陵依旧谦逊有礼,可后半句话,却又有些玩笑诙谐之意。
靳清冽闻言噗嗤一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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