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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史-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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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胡须头发都白了。他们硬说是口唤;今天要为我多修些房子,明天要为我多修些房子。
这样做,难道是为了使萌芽的种子断绝吗?
  但是,对于一个苏菲主义教派来说,传教中心——道堂无论如何是不可缺少的。喘息使
人安定,一时安谧的生活(包括宗教生活在潜伏中的恢复),使人过早地乐观。在中国穆斯
林中间,特别是在他们的知识分子中间常有一种现象,那就是信仰肤浅、责任感缺乏,往往
乐观而且言过其实。怂恿兴建道堂是一种表现自己的机会;为着表现自己的虐诚,我们的多
斯达尼有时会危害自己的圣教。曼苏尔·马学智阿訇关于此事追忆道:
  不出毛拉所料,在房子动工的哺礼时分,灵州公家派人来抓毛拉了。捕得迅疾,使他连
告别都来不及。
  

第03章 哈密瓜的传说

  关于古土布·阿兰·马达天(请允许我为叙述行文的方便,时时直呼他的名字)被捕入
狱的原因,民间传说得很美。
  传说原因不是因为兴建道堂(盖房子),而是由于一个偶然事件。自乾隆间开了把哲合
忍耶流放新疆的先河以后,由于道祖马明心夫人张氏刚烈的复仇殉教殉夫,以及她在伊犁河
畔拱北的凝聚力,至马达天光阴新疆已经悄悄成为哲合忍耶的一个新中心。出于对哲合忍耶
的真诚感情,新疆人尤其重视入关探望导师以及为先烈上坟悼念。嘉庆二十年左右,有一个
新疆教徒因自家种出了两个奇大的哈密瓜,便举意把这两个罕见的大瓜挑至口内送给穆勒什
德马达天吃。长途跋涉,晓行夜宿,到了甘肃。一天,他挑瓜路过一道哨卡,守卒看见这么
奇异的鲜货,便要求买下来。但是那回民不肯卖,在哨卡上,兵卒和挑瓜人纠缠了一会儿:
  ——挑上的瓜,你怎不把它卖给呢?
  ——这是我敬上的瓜,不卖。
  ——你还要走北京城敬上么?
  ——我走灵州敬上。
  ——走灵州你朝个啥人敬上呢?
  ——我给老人家敬上。
  这个故事尤其这段对话,惟妙惟肖如一幅关津上的生动画面。我曾在甘肃、宁夏、新
疆、吉林四个省(区)听到过不同方言的这个故事。农民们不太喜爱传述曼苏尔巨著中的兴
建道堂说,而喜欢对这个哈密瓜故事添枝加叶,兴致勃勃。我看到的年轻人搜集的钞本中,
农民们纷纷发挥了想象,对这个朴实的小故事尽情发挥,并同时编入了献哈密瓜与献哈密瓜
干两种说法。关于哈密瓜干之说,在教内流传更盛。大都说是因回民在客栈晾晒瓜干,被
“申兆林”——这是哲合忍耶送给所有甘肃清吏的学名——的妻子闻见香味,强买不成,于
是罗织罪名,捕古土布·阿兰入狱。
  哈密瓜的传说不仅仅以民间文学形式流传。哲合忍耶三大阿拉伯文藏书之一《曼纳给
布》中,正式采用此说,与曼苏尔《哲罕耶道统史传》相并立。因此,已经不能轻易取舍上
述两种传说的任何一种。
  可以肯定的是,到了嘉庆二十年左右,哲合忍耶已经在悄悄活动。教众不会很多,活动
仍然绝密;但是从新疆到宁夏川的广阔天地里,那只无形无声的、仅存一丝脉息的伤虎已经
在舒展筋骨了。
  

第04章 充军黑龙江

  现世的人很难建立一种彻底的标准。传统的、习惯的、狭隘的、奴性的、流行的一切认
识,往往左右着人们判断。我——由于神赐的幸运我有哲合忍耶的环绕;因此我逐渐从充满
受难者感情的哲合忍耶教育中培养了自己立誓坚守的认识。会有一天到来;那时的人们将认
为拷打是重罪、侮辱他人心灵是重罪、仗势行亏是重罪。中国史在那一天将被改写一遍;无
论开疆拓土的武功、无论百废俱兴的治世,都将在人道、人性、人心的原则面前重新接受审
视。哲合忍耶——这个由一群不识汉文的阿訇和目不识丁的农民组成的教派,这个一代一代
只能用死证明自己的心灵世界的信仰者团体,在那一天将会争得整个中国乃至整个进步人类
的敬重。
  然而嘉庆二十二年的哲合忍耶是无力的。从道祖而平凉再至船厂,导师和多斯达尼的心
情永远是扭曲的:他们无罪,但他们自认罪人;他们每天每夜等着拘捕、等着审判、等着拷
打或杀头。古土布·阿兰·马达天于嘉庆二十二年获得的充军流放罪,与其说使他们绝望愤
怒,毋宁说使他们如释重负。他们对“公家”即国家的本质有着透彻的认识,他们懂得在中
国统治者每一刻都可以毁约越权。
  由于兴建道堂(决不是一所公开的哲合忍耶传教中心而仅仅是几间回民专用的房屋),
或者是由于哈密瓜(或者瓜干)引起的冤狱,古土布·阿兰·马达天最终的时刻近了。
  无法考定公家对此案的判断。能肯定的只是这不是一件所谓新教案即哲合忍耶案。再能
肯定的是,当时灵州哲合忍耶的全部精力都放在遮掩隐蔽身分之上:
  从灵州押往兰州的途中,一个名叫王爷的人来相送……他出钱派一个人把毛拉送到兰
州,要送的人转告毛拉,到了兰州衙门不要招认。
  同时又安排古土布·阿兰·马达天的亲属统一口供:“我父亲是个生活孤苦的穷人。为
了解决家里的生计,他才给人们开学当阿訇。……我的父亲什么也没有留下,只种了几行树
做拐杖。我们是拄着拐杖乞讨度日的人家。”
  灵州一带至今有一个传说,叫做“中闸子二爷的热依斯是拿钱买下的”。据当地乡老中
传说的一个“中闸子爷用钱赎船厂”故事,兰州公家的官吏向营救马达天的回民公开索贿。
索要银数传说不一,有人说是两千两银,有人说是四千两银。家住灵州灌区中闸的一户回民
富户决意毁家救导师,卖尽两串骆驼队和家产,然后又去“河州撒拉人”地方找到一个姓马
的乡老,两人逐村逐寺化钱粮(回民称为宗教事业如修寺募捐为“化钱粮”)——最后凑足
官吏所索要的银数,送到兰州省衙。
  公家断案:流放黑龙江布盔地方。布盔,今齐齐哈尔,当年是一片不毛之地。
  后来,哲合忍耶内部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一般人当上教门的热依斯,靠的是宗教干
办,而中闸子二爷的热依斯,是他拿钱买下的。”由于把死罪(其实只是哲合忍耶自己认定
的死罪)赎成了活罪,中闸子二爷的大名也在教史上留传了下来。《哲罕耶道统史传》记载
了此事,但史中所记的化钱粮地方是关川一带。
  古土布·阿兰·马达天的被捕和被充黑龙江是突然的,也许还是偶然的;但是哲合忍耶
做为孔孟中国的一支追求自由信仰的队伍,在遭受了屠杀、监禁、追查、强迫改宗之外再遭
受流放,却是必然的。
  流放,是国家以及任何迫害者的一种特殊残民手段。它是一种残暴在某种压力之下的节
制。这种压力来自被害人的血、呻吟或沉默,也来自迫害者自己内心的恐惧。哲合忍耶把流
放称之为“活罪”;这也许是不识字的农民对流放行为的一种深刻的概括。历史上已经有过
不少例证了——活着,未必是比死去更好的方式。死只是一个瞬间,活却要漫长地忍受。空
间也是这样:殉教地是没有贫瘠丰腴之分的,而流放地却不同——在那里连大自然都在对罪
人实行迫害。
  清朝公家对古土布·阿兰·马达天实施的流刑,实质上和对道祖马明心家属充流戈壁或
烟瘴的行为一样,都是企图让信奉来世的人饱尝此世的苦难。这是对于精神的拷打折磨。
  灵州的一批哲合忍耶教徒默默地接受了。他们抛弃了故乡,洗了纯净的乌斯里,举意追
随自己的导师。布盔,这个即使在今天也那么陌生的名字,正严峻地召唤他们前去受难。
  嘉庆二十二年,共有十二位哲合忍耶教徒由牛二爷率领,拥着囚车,踏上了遥遥的东北
长旅,他们公开的身分是同案的囚犯。
  从兰州到瓦亭镇的路上,毛拉的次子来探望他。夜里,在客栈里,毛拉写下了尊贵的尼
斯白提;然后对儿子说:“行亏的公家把我充军到东,又充军到西,这并没有什么。总有一
天,他们的王国要被消灭,丝毫不留!记住:他们将要威风扫地,只能遭受战争。他们的高
位要丢失,变成粪土。他们将从豪富变成贫贱!……”他的儿子紧紧地靠在仁慈的父亲怀
里。
  几千里充军的路途细末,牛车木笼里的筋肉痛楚,解差的欺凌折磨,都已经完全湮灭难
考了。未来的读者也许不能理解为什么遗存如此稀少。有着相似的被迫害史的信教者,也许
会因为记忆如此稀少而怀疑哲合忍耶苦难的程度。
  未来的读者和未来的人类不仅仅会因上述文化教养的原因而对我们淡漠。未来的、那美
丽来世的人们还会因人道、人性、人的心灵的神圣不可侵犯——而且这又是世界的起码契约
与道德——而对我们哲合忍耶缺乏想象力;就如同今夜的我正在因自己对流放东北的那支行
列缺乏想象力而痛苦一样。
  随手检索比如《日本基督徒殉教史》,后来的编篡者简直使用不尽他收集的资料。笔
记、书信、秘密记录、墓志、甚至文物和文学作品,都保留到了信教自由的时代。我翻阅着
这本书,难言内心的感慨。那些为着信仰渡过大洋而牺牲的传教士们都是文化修养丰厚的
人。甚至我认为唯他们才是真正的学者。人死了,书活着,后来的人因为读了他们的遗书,
便相信了确实有灵魂(即我们回民讲的卢罕)还活着。
  人们很难想象哲合忍耶是怎样的贫穷。
  人们不会承认:由于我的出世,哲合忍耶才算有了第一个用汉文的作家。
  我的前方只有几位老阿訇。他们用神秘的阿拉伯文写下的内容,只是神秘主义。克拉麦
提,是他们写作的支撑也是他们写作的对象。他们不重视过程。但是,过程不能湮灭,否则
将无人相信。
  嘉庆二十二年夏,被流放黑龙江布盔地方的哲合忍耶第三代导师马达天,以及自愿追随
他的十二弟子及眷属,终于快要走完他们苦难的历程了——他们进入了松花江上游河谷。
  公元一九八九年夏。我为了实现自己几年来的举念,为了去那著名坟墓前致哀,更为了
追求一种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的体验,从北京启程——我也进入了松花江上游河谷。
  景观骤然一变。
  看惯了大西北哲合忍耶式的荒山秃岭不尽焦黄之后,两眼突然涌入如此浓烈的绿色便渐
渐疼痛。丘陵、原野、丛林,隐藏不住大东北无底的肥沃。当年——我想着眺望着,不禁想
入非非——古土布·阿兰·马达天流放至此时,他一定在心中嘲笑公家的愚蠢吧,风景雄
丽,遍地丰饶,夏行将尽的自然正在全盛。残民的公家,你哪里懂得哲合忍耶只是在人间绝
域的陇山周边才可能诞生的信仰呢?
  车越过了一线山岗,直下烟雾蒸濛的松花江谷地。我发觉自己错了。每一分钟气温和湿
度都在增高。不久后,我已经汗水淋漓,河谷的闷热正一分分地窒息着我。此地叫做船厂。
  我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溽暑。夜里躺着,黑暗也是热的。我一手擦汗,一手扇风,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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