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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逸微微点了两下头,“哦。”
他的声音听来乃是不悲不喜,但车瑶却故作不经意的样子,细细观察他的神色,明显瞧出他提笔写字的模样也比方才明快了一些……总之是看的出的心情好。
实在……不理解啊。
明明总是对她不冷不热,却这般在意她这姻缘符要送给谁。她起初认为自己是自作多情,可到了现在,却是想问也问不出口。
她一手攥着邱逸方才给的玉佩,一手握着那大红色的锦囊,嘟着嘴站在原地许久,瞧对方已然重又埋头工作,才不情愿道:“那我……先去找廖大人了。”
邱逸徐徐抬头,似是踌躇片刻,方道:“……加油吧。”
……根本连安慰都算不上。
出了员外府之后,她本想着邱逸大概是没话与她说了才会让她加油,后来思索一番才明白过来,她要去找的乃是人称“铁血判官”的廖敬之,大延朝里几乎没有哪个状师能说的动他的,再加上凭资历乃是朝中元老,就连皇帝也要卖他几分面子。
压力果然巨大。
她微叹两口气,随即去了刑部,凭着邱逸给她的那半块玉佩,很快便寻见了廖敬之所在,只是到了大堂却不见其人踪影,一问才知马文香一大早就来拜见这位廖大人,分明对这案子不算很熟,却把包括京城里的情况说的那是天花乱坠。
车瑶当时就急了。
虽说邱逸与段铭珂都知晓实情如何,但从他们的对话看来,与廖敬之见面的次数不算多,因此这位廖大人自然不会知晓在平安镇发生了何事。马文香素来喜欢黑白颠倒,她倒是不担心廖敬之会当真信了他话,但有人整天围在耳边嚼舌根的确是不太好的事。
思及此处,她终是没了耐心,在门口犹豫片刻后叩了叩门,听得里面的说话声停了,紧接着是廖敬之沉稳的声音响起:“进来。”
车瑶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进屋,只见廖敬之正襟危坐在对面不远的茶几旁,而在他身旁点头哈腰站着的……果然是马文香。
一见来人是她,这马文香的脸色霍然变了,圆滚滚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屑来。车瑶倒没有看他,径直走向了廖敬之,毕恭毕敬道:“廖大人,今早衙门那边围着诸多百姓,这一事你可有听说?”
许是未料到她会这般单刀直入,廖敬之幽幽望她一眼,“的确听说了。”
“可知所谓何事?”
廖敬之摇头,“老夫一直呆在刑部这边,自然不晓得。”
“那便让我来告诉大人吧。”车瑶礼貌地点了两下头,清了清嗓子道,“这些百姓全都是来为张大人求情的。”
听到这个回答,廖敬之的眸子一滞,可还未出言,便听马文香将话接了过去:“就算这些人跪在衙门外面都没有用,大延的律法明文写着,买官乃是重罪,要发配充军的。难不成凭你一个小丫头,想要篡改这条律例?”
“我自然不敢。”车瑶瞥他一眼,眸色肃然几分,“大人,父母官既然被称作父母官,自然有它的道理。想必大人已经有所调查,纵观张大人就职这么多年,从七品知县升到现在的刑部郎中,期间从未被人怀疑过。若不是他为人公正,为官清廉,只怕不会在官场上打拼十年都无人发现吧?”
这话明里是在说张兴言的品行好,按里却是在指责御史台的办事不利。廖敬之沉着眼瞧她,不悲不喜道:“这位马状师的调查已经得到了证实,张兴言当年科举失利,因此才动了买官的妄念,该怎么判不是我说了算的。”
这番言辞颇像是肯定了马文香的话,可车瑶却不惊慌,脑袋又低几分,道:“根据邱大人的调查,当年这张大人家中实则有一病危的母亲,因为屡次科举失利,才决定以买官来让母亲开心。这行为自然是不对,但百善孝为先,也是无可厚非,若要直接发配充军,委实有些不妥。”
听及此处,廖敬之与马文香的脸上皆露出几分不解,似乎是听不出她这番辩解是为了什么。马文香问:“说来说去,你是想为这张大人开脱,还是另有意图?”
车瑶不答他的话,续道:“大人可知,其实民女此次进京,是为了石家的私盐一案?这案子的罪魁祸首乃是平安镇的捕头齐平,虽然此人已经伏法,但私盐一案却是牵扯到了他的堂叔,工部侍郎齐仲则。刑部的尚书远在皇城,在大人你来之前,衙门里无人敢审理此案。张大人一开始也是不愿意,可后来终是决定受理,但现在他已经被抓,私盐一案难道要不了了之么?”
这下马文香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
车瑶与这张兴言不过一面之缘,纵然此人与她老爹是故交,她也没有闲到去为这人开脱。在廖敬之面前说这番话,无非是想把注意力转回私盐案上,毕竟大老远来的京城告御状,怎能空手而归。
谁知,马文香却忽然笑了出来:“我说车丫头,你口口声声说工部侍郎大人暗中协助了齐捕头,与蒙邑国的人私通,可有确凿证据在里面?”
车瑶面不改色道:“按照平安镇的地理位置,与蒙邑国有往来确实方便。可为何齐捕头在平安镇呆了这么多年,偏偏是在齐大人坐上侍郎一位后,开始贩售了私盐?”
“这不过是你的揣测罢了。”
“那好,既然是揣测,不如来的更彻底一些。”车瑶扬唇一笑,“蒙邑国多年来觑觎着中原,却苦于一直被中原压着,因此想要利用贩卖私盐对大延进行经济打击。齐捕头发现了这个情况,或许是准备举报的,但对方出钱拉他入伙,他便去寻来京城的齐大人商量,决定从中捞一笔。有了工部侍郎坐镇,就算被查到也能得以开脱,但不幸的是此事真的被人发现,于是他便将东西藏在了石家仓库,让石管家成了替罪羊。马状师你既然与齐捕头交情这么深,不知我说的可否正确?”
“无稽之谈!”马文香一拂袖,面上顷刻怒意重重,“猜测不过是你个人臆想,能否拿出证据来?”
“证据我暂时没有,我一个平民百姓也调查不到京城的事。”车瑶摊开手来,无奈笑笑,“不过百姓们不是傻子,这位齐大人的为人究竟如何,想必不用我与你说。”她说着转向廖敬之,恳切道:“廖大人,私盐一事必定与齐仲则大人有关联。若为孝买官的张大人要按照律法被发配充军,那么知法犯法的齐大人是否也应当按律例处以徒刑?”
她会如此说,也算是打了个赌。
邱逸先前与她提过,廖敬之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带走张兴言,至于私盐一案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可他却一直在此地逗留,迟迟不肯回去,大约只有两个理由:一是相信了张兴言的人品,二是想插手私盐一案。
无论哪一件对她来说都是好事,只是廖敬之既然身为当朝元老,又是与安叔一般年纪,心思自然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揣摩透的。
该说的已经都说完,究竟能不能争取到机会却是个未知数。以往的官司虽然有胜有败,但都为她积累了经验,例如对待马文香这种不要脸的人,就要采取更加不要脸的手段。
这阵沉默未免有些太久,她不由蹙了蹙眉,抬头之时倏见廖敬之挥了挥手,似乎有些疲惫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车瑶乖乖地行了礼便转身离去,马文香显然是不乐意,可见廖敬之发话,也只好念念地出了刑部,龇牙咧嘴地骂了车瑶两句,便忿忿地走了。
安叔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大概就是他。
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竞争对手,车瑶有时的确很想给他来一通说教,但思忖着这马文香如此冥顽不灵,还是作了罢。
仲秋将至,长安城里是一片悠扬温怡之景,尽管气候比平安镇要干燥许多,但不似镇子里那般时常下雨,总是洋溢着另一种惬意。车瑶忙了那么久,肚子自然是饿了,回客栈后便找来初菱一起吃饭,不多时便瞧见外边的百姓纷纷兴冲冲地赶去了衙门外边,才知御史台那边已经将买官一案审理完毕。
“那张大人如何了?”她问。
答她话的妇人笑容满面道:“虽然是被撤了官,不过没有被发配充军,真是老天开眼。”
车瑶沉沉松了口气,想这位廖大人在这个案子上本就有些动摇,经她那么一说,想必也开始有了另一番思考。所谓“铁血判官”,大约只是个被神化了的形象罢。
没有被发配充军,也就是还有继续参加科举的机会。
“噢对了,据说前几天衙门里关的那个人就要被大理寺带走了,说什么朝廷命官与私盐案有关,总之那叫一个老天有眼。”妇人又乐呵呵道。
车瑶听罢倒是愣了。
私盐这个案子拖了这么久,说实话她倒也没了打这官司的心思,毕竟堂堂一个工部侍郎不是她所能告倒。眼下廖敬之是管定了这件案子,而有这样一个元老坐镇,齐仲则怕是开脱不了。事情总算是尘埃落定,她却着实没有想到,这位十里之外就能让人闻风丧胆的廖大人会如此正义,看来这名声不是吹出来的。
人一旦放心下来便会开始犯困,她正想着是否该去睡了午觉,却听初菱神采奕奕道:“阿瑶,这回你可得感谢邱大人啦。”
车瑶眨了眨眼睛。
的确,这案子从头至尾都是邱逸在查,虽说后来转交到了刑部,他也从未松懈过。而且方才,若不是凭着他的信物,只怕她……没那么容易见到廖敬之。
这般想着,她才意识到那半块玉佩还没给邱逸还过去,只好顶着困意出发去了员外府。
廖敬之的府邸离此地太远,段铭珂也只有一间破得让人不想住的小房子,无疑是遭到了嫌弃,因此这师徒二人暂住在了汤庆的府邸上。汤员外孑然一身了好几年,突然有位左都御史大人要住在他府上,自然是感激不尽,忙不迭将他们请进了门。
车瑶到时天色已晚,想着邱逸批完那么多公文是否正在休息,踌躇着要不要给他捎点吃的去,却在门口不远瞅见一个踱步来踱步去的人,似乎已经在外边停了很久,却迟迟犹豫着是否该进去。
她凑上前去瞧了一瞧,只见对方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袭朴素至极的布衣,但相貌堂堂,目光深邃凛然,看起来竟有几分眼熟。
车瑶正想着是否该上前打个招呼,而对方也在这时注意到了她,缓步走来,笑容温和道:“小姑娘,邱逸……是不是住在这里?”
她双目微拢,琢磨着此人看着如此和善,大约不是什么坏人,便点头道:“这里是员外府,不过邱大人暂住在此。”
听到这句话,素衣男人骤然笑了起来,正欲发话,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咳嗽,似乎极为不满。
车瑶扭过脑袋看去,才知邱逸不知何时从里面走了出来,只是神色与往常截然不同,生冷到让她连打招呼也有些不敢,眉间凝着几分怒意,略有些可怕。
而她也很快意识到,他直直盯着的人并非是她,而是……她身旁的素衣中年人。
“——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物开启0w0
猜猜是谁0w0
、「星天外」·一
车瑶难得见到他这般生气的模样。
邱逸的性子虽然难以捉摸,但他既然能任劳任怨在按察使司呆了这么多年,口碑也是好的出奇,这耐性定然是没话说的。
而这样一个好脾气的人,面对一个陌生人,竟会发这么大的火……
哦不,一定不是陌生人。
其实仔细瞧一瞧,她身边这个中年人的脸部轮廓与邱逸还是有几分相似的,且虽然看起来温和,目光却同样是漆黑深邃……难道是什么亲戚?
……可真没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