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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踟蹰着是否该出声,宗干收回视线,眉峰一凝,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指着迪古乃一字一句道:“现在,你当着你媳妇儿的面,告诉为父,赐死希尹一事,你到底——”他话未说完,迪古乃身子一僵,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成拳,却未转首看我一眼,只磕头贴地,沉声截道:“儿子——确实不曾参与此事,若父王不信,儿子愿以死明志”
宗干怒极反笑:“好你今日不肯承认,为父便成全你”说着便伸出了手,欲取下高几上供着的一把短刀。我惶然大惊,大步上前,众人亦纷纷劝止,哭着求宗干息牛
梧桐看我一眼,向宗干道:“二哥近日陪嫂嫂出游,怎会与此事有干系,父王为何不信二哥,偏生听信外人谗言。”
宗干恍若未闻,神色虚无呆滞,却是满面老泪,“完颜一族,迟早毁在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手中。你们继续杀,把我们这些…老辈”
是夜,乌云满天,一片漆黑之色。
迪古乃和梧桐于炕上对坐,梧桐半趴在炕桌上,抑郁的说:“父王怎就发如此大脾气。”
我从秋兰手中接过软布,小心翼翼的为迪古乃包扎,他面无表情,只一言不发的坐着。
梧桐见迪古乃不答,抬头问我:“姐姐,你该不会也认为此事与二哥有关?”迪古乃睃他一眼,淡淡道:“很晚了,你回屋去,此事以后不准再提。”梧桐耸了耸肩,乖觉的离开。
伤口处理完,我向秋兰道:“下去准备热水吧。”她应声退下,屋里只剩我和迪古乃二人。我欲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便放下剪刀,提步转身。
“宛宛。”
他拦腰抱住我,低声问:“你在想什么?”我摇了摇头,他抬眼,目光紧紧地盯视着我,道了句:“与我无关。”我回望他,只觉头痛无比,“我累了,先去睡了。”
一个时辰过去,我依旧清醒,无法安眠。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强迫自己接受这一突如其来的事实,可是纵然希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相识多年的外人。然而在我这么多年的成长中,他的面容,他的声音,他的表情…皆是那么熟悉和分明。他与完颜宗翰情同手足,待我亦是如亲生女儿般。昔日明珠阁里,我也曾同他谈诗论史,向他请教佛家偈语…
即便我与希尹无一分交集,此时此刻,心中同样会充斥着畏惧和寒意。
希尹年轻时,跟随金太祖阿骨打起兵抗辽,后来又在完颜宗翰军中担任军师,可谓女真贵族中的长老功臣。他亦是族中汉文化修养最高之人,创立了女真大字,把宋使者中的文化名人视为座上宾,对女真人的汉化做出了巨大贡献…
这样一位族中长辈,为何会遭遇杀身之祸?这样一位积极配合皇帝进行汉化改革的丞相,为何会被皇帝亲口下令赐死完颜宗翰落得如此下场,三年后,希尹也难逃厄运…
忽然念及一事,我抓着棉被坐起身。还记得白日里,在城门处看见兀术带兵离开。他本于上次饯行宴后便离开了燕京,为何近日又出现在燕京城?希尹被赐死,会不会与他有关?方才碍于秋兰等人在场,我不便出声询问希尹的罪名,迪古乃也未主动提及。而宗干听闻希尹被赐死,先先后后晕厥了三次,又那般严厉质问迪古乃,莫非他事前根本不知?倘若希尹当真犯了不可饶恕的死罪,作为族中最具权威的长辈,宗干怎会不曾参与定夺?
宗干一向是维护宗室族人和谐团结的第一人。当年完颜宗翰出事,他虽未卖力营救,却也曾跟合剌说情。那晚兀术与希尹发生冲突,来府中说与此事,宗干还劝兀术放宽心,不必思虑太多。宗干和兀术是自家兄弟,与希尹亦颇为亲厚,剪除完颜宗磐时,更是鼎力合作过…
合剌肯定明白宗干会反对他动希尹,遂才背着宗干,以极快的速度,赐死了希尹…
理清这一切后,我心中惊惧不已。合剌作为皇帝,是颁布指令者。那么幕后,谁是推动合剌下令者?
想着兀术和希尹前几日的冲突,想着兀术的突然现身,想着迪古乃前几日被合剌召见…
难不成?
我穿堂而过,在下人的惊呼声中奔向迪古乃的书房。
大力推开房门,迪古乃闻声抬首,表情微愕,站起了身。
我咬了咬唇,艰难发问:“你告诉我——希尹为何被赐死?”他剑眉微蹙,脸色一沉,走向我道:“出来也不添一件衣服——”我打断道:“你快说。”他盯我半秒,从炕上取来他的斗篷,搭在了我肩头,“也罢,今日不与你说清楚,你一定难以入眠。”说完拉着我在炕上坐下。
我道:“罪名是什么?”迪古乃静了一会,道:“藏谋逆之心。”我惊得抬眼,怔怔道:“谋逆?怎么可能?”旋即又问:“证据何在?”
藏谋逆之心?这罪名也忒儿戏了
迪古乃深深看我一眼,握着我的手说:“宛宛,我从来都不想让你知道这些阴私杀戮之事,为何你偏偏要一探究竟?”我凄苦一笑道:“迪古乃,你以为我愿意去追根问底吗?你们争,你们斗,本非我女人家可以插手。可希尹是谁?他是我义父的兄弟,也是你父王的兄弟。当年义父权力遮天,时机大好,希尹为何不怂恿义父造反?如今义父不在,西路军大不如前,希尹势单力薄,又怎会想着谋逆?何况他官至相位,已是朝中第一人,又经常参禅论道,与文人频频往来,明显把权力地位置于脑后,如此清心寡欲,谋逆之心从何而来?”
他默默的凝视着我,黑眸幽深如一汪潭水。我见他不语,心下已是了然,开口时竟然泣不成声:“迪古乃,我好怕…好怕”他眉心一动,牢牢抱我入怀,叠声道:“有我在,你从来不需要害怕。”我抽泣,双肩轻轻颤抖,“你去争权夺利,我并非害怕你失败,害怕你有朝一日也落得如此下场。我害怕的是…你会变,你会变得无情,变得冷漠狠心…人命如此轻贱,我这些年…这些年,我都经历了什么…我不想再看见有人从这个世上消失…我承受不住”
迪古乃身子一硬,牵引着我的手贴在他心口处,“宛宛,将来我再如何改变,这里——永志不变。”
我恍若未闻,只喃喃低泣道:“也许我…注定无法成为这里的人”
此话一出,迪古乃遽然色变,一双结实的臂膀不容我离开他半寸,“宛宛,你在说些什么?我不准你再说这样的话”
早上醒来时,秋兰正坐在脚踏子上打盹。我轻脚下床,拿了一条毯子搭在她身上。自己来到妆台前坐下,发觉双眼红肿似核桃,极是骇人。
昨夜我究竟哭了多久?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只知迪古乃抱我回房,又让秋兰打了热水伺候我泡脚,他自己帮着拿热手巾给我擦拭泪痕。后来躺进了被窝,他在我耳旁说了许多话,整个人也被他搂得紧紧的,以至于不能翻身,现在右胳膊还麻麻的。
秋兰忽地出声:“娘子起来了?”
我回望她一眼,勉强笑道:“刚起来,见你困着,便没叫醒你。”她将毛毯放置好,面带无奈之色,走过来道:“早上天凉,娘子这样坐着,岂不容易受寒。”说罢从柜中选来衣服,伺候我穿上。
我轻声问:“爷不在?”她点头道:“王爷平日起得早,爷去伺候王爷用早饭,这会子还在王爷那边。昨夜御前来人传话,说今儿陛下要来看看王爷。”
合剌要来?我把脸埋进温热的手巾里,心中却冷冷一笑。宗干如今连迪古乃都不愿见,怎会乐意见着合剌?只怕又得动一番气了。
第190章 祸从口出
我疑问道:“王爷肯让爷伺候?”秋兰扶我起身,叹气道:“原是不肯的。但爷从卯时起便站在王爷房外等候,王爷后来许是——”我蹙眉道:“卯时天还未亮,那个时辰,外头很冷吧。”秋兰道:“可不,如今已是深秋,破晓前最是寒冷。王爷到底是心疼二爷,起来听说二爷一直在院中等候,便让人把二爷请进去了。”
两人正说着,有丫鬟在外问:“娘子起了吗?”秋兰道:“起了,传饭去。”丫鬟应声,又道:“三爷过来了。”我心中纳闷,搭着秋兰的手走了出去。
梧桐盘腿坐在炕上,见我出来,立刻跳下来笑嘻嘻的说:“姐姐,梧桐来蹭一顿早饭,姐姐肯不肯呢?”我一向喜欢他,如今成了他嫂嫂,更是多了几分疼爱小辈的心态。何况他打小机灵可爱,鬼头鬼脑,任谁也舍不得给他甩冷脸子。
可此时此刻,我实在没有心情和他说笑。
我示意他回炕上去,自己在另一边坐下,浅笑道:“你要来随时可以来,我还能饿着你不成?”他一笑,静静地打量了我几眼,道了句:“嫂嫂,身子最要紧。”我颔首笑道:“我明白,梧桐不必担忧。”说话间,秋兰带着丫鬟把早饭端了上来。
梧桐手快,捡了一个饼便往嘴里塞,我劝道:“慢点,别烫着。”他这才感觉烫,忙撒了手,口里直道:“烫死了,烫死了。”我嗤笑一声,秋兰早拿了一块浸过凉水的巾帕来。梧桐擦了擦手,笑道:“嫂嫂真好。”
我含笑不言,待他将巾帕递给秋兰后,我开口吩咐道:“你们下去吧,不用在这儿伺候了。”秋兰看我一眼,带人退了出去。
梧桐默默的吃了几口,我则不停地搅着碗里的粥。半会,我淡淡道:“没人了,你全跟我说了吧。”他目光一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将近午时,合剌来了府中,自然是浩浩荡荡,跟了一大批禁军侍卫。迪古乃和梧桐亦在一旁陪侍,午饭大概也不会回来吃了。
秋兰道:“娘子,不如去睡一会吧。”我合上书,摇了摇头,倚在靠枕上问:“爷可差人传话回来?”她道:“不曾传话。”我点点头,闭了闭眼,不再说话。
心中,却始终难以平静。
希尹的死,果真和兀术有关
兀术离开燕京那日,曾去向裴满凤翎辞行,这我之前早已知晓。后来迪古乃和梧桐去给合剌请安,裴满凤翎当着他俩的面,向合剌大肆进希尹的谗言。迪古乃和梧桐不便多言,毕竟希尹乃一国之相,岂是人人可以背后言之。何况不清楚合剌所想,他俩也不敢妄议此事,随后寻了借口,早早离开。再过了几日,合剌召见迪古乃,那时迪古乃在温泉园子里陪我。他当晚回城后,合剌便告知他,希尹“奸状已萌”,准备捕杀之。次日上午,兀术带兵返回燕京。傍晚时分,禁军围堵希尹府,夜间将其带至狱中,未经任何审讯,直接赐死。
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的兀术,为何会背后诽谤他人,难道就因为一次小小的酒后冲突?
屋外响起迪古乃的声音,我收回思绪,抬头时他和秋兰一前一后进来。我见他神色疲惫,问道:“陛下离开了?”他在炕上坐下,揉了揉鬓角,回道:“走了。”我看他说话带着点囊,许是早晨那会着凉了,便向秋兰道:“吩咐厨房熬一碗姜汤来。”说罢站起了身。
秋兰应声退下,我行至迪古乃身前,轻叹道:“我来给你揉,你闭眼睡一会儿。”迪古乃依言放下手,却轻轻环住我腰身,仰面问:“梧桐来过了?”我道:“你让他来,他怎会不来?”
迪古乃面色一怔,我继续道:“若没有你的允许,梧桐怎敢私下告诉我真相。”他“嗯”了一声,抱着我不语。
我出声道:“事发前一晚,你已经知晓,为何不告知你父王,或许——”迪古乃打断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王知与不知,也无法改变结果。四叔要他死,他就必须得死。”
我指尖一凉,迪古乃握住我的手,放缓了脸色道:“宛宛,你自幼通读史书,你应当明白我的话。我希望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