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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宗磐?我和他非亲非故的,干嘛送这么多礼物过来。又看向右边那堆细长的锦盒问道:“这该不会是合剌送来的吧?”玲巧掩嘴笑了几声道:“小娘子真聪明。”
我耸耸肩无奈一笑,随便翻了翻这些莫名其妙的礼物。完颜宗磐送的多是一些金银器物,合剌是个文化人,送的不是字画便是笔墨纸砚。其中有一卷他亲笔书成的《洛神赋》,隐约还留有淡淡的墨香。合剌的小楷很漂亮,只是阴柔有余而罡气不足,与他自身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秀娥走近看了几眼,脸上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开口道:“奴婢虽读书不多,但从前也听人说过这《洛神赋》是三国时曹植为其兄魏文帝之妃甄氏所作,却不知送来给小娘子是何意?”秀娥话音方落,花涟和玲巧都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笑啐她们一口,心里岂不知她们想说什么,只是哈哈一笑,让花涟把这些礼物都收拾下去。有丫鬟在门口喊了一声吃饭,她们这才笑着放过我。
夜里一个人睡在床上,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身边突然没了完颜宗翰,心里居然有些不踏实。趴在枕头上,盯着远处轻轻跳动的烛光,回想着这两年来与他相处的一点一滴,却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结论。我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或者说,是什么情愫竟让我甘愿乖乖的呆在他的视线里…我从前不是很抗拒他的吗?想着当年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跑,几番差点死在冰天雪地了,那时怎么会想着如今会成个样子,一定是被他下蛊了。还有他那日的冷言冷语,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唉…我依旧是个豆芽菜。
长长的叹了口气,准备闭上眼睛专心睡觉,脑海里却突然划过秦桧那张脸。他坠马后的第二日,我曾在路上遇到了他,不过他没看到我而已。当时他坐在一个类似轮椅的小车上,被一个仆妇推着往议事厅方向去,面容颓败,双眼呆滞。我一直躲在假山后面,直到他走远后才绕了出来。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倒像是真的摔到了关键部位。其实我心里也有点小同情,不过转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想着他那日被抬上车时,还不忘将香囊递给完颜宗翰,着实让我震惊之余也生出一分惭愧来。
曾在完颜宗翰的书房里见过秦桧的诗画,尽管鄙视他本人,却也不得不由衷赞叹他的文采与才华。记得以前在一本为他喊冤的书上看过,说秦桧诗文天下,颇擅笔翰,相传宋体便是由他所创,但因其历史罪人的身份,未被称为秦体或是桧体。听答离说秦桧起初是反对金人立傀儡张邦昌为帝,可谓坚持大义,绝不屈服金人,所以才惹恼了完颜宗翰与完颜宗望,决定将他也一同掳走。至于为何被俘后变节,我想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完颜宗翰如今对他是一万个重视,试图培植他作为女真贵族在南宋的代理人。我蓄意伤了他一颗重要的棋子,也难怪他头一次这么生我的气。事后他也曾问过我为什么要害秦桧,我自知解释不清,只答我有我自己的立场。他只是沉默的盯了我几秒,也不再追问。
入夏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我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乌禄时常从城里乘车来别苑找我,不过也是呆在屋子里下棋念书。回京后孛迭只来过一次,以后两个多月里再没见着过他。听说是兀术北还过程中又遭遇了宋军大规模的反抗,金军损失颇为惨重,只是不知详情,乌禄也不太了解。他本人似乎对打仗很是反感,不愿意多聊。
外头传来花涟的声音:“小娘子,到了。”我靠在车厢里懒懒的应了一声,侧头往窗外望去,完颜宗磐富丽的府邸映入眼帘。三日前他差人来了别苑,邀请我参加今日的寿宴。我本是不想来的,可那传话的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我答应,说是交不了差他就没命了。秀娥也劝我还是不要拂了完颜宗磐的面子,毕竟他也算是我的长辈。我无语,哪有长辈会像他那样色迷迷的摸着小辈的手,满脑油光,肥头大耳,看着就想吐。
花涟扶着下了马车,便感到有一股恶毒的目光刮了过来。真是冤家路窄,阴着脸的塔塔乌从轿子里钻了出来。我佯装未见,径直朝前走去。门口的小厮躬身迎了上来,含着笑脸领我入门。我朝他点了点头,柔声道:“多谢。”他愣了一下,许是没见过这么客气有礼的主子,眼眶竟微微泛红起来。我与花涟相视一眼,忍住笑意,不去看他。
完颜宗磐的府邸修葺的极为奢华,简直就是堆金砌银,想把富贵之气表现到极致。冷眼瞧着却是俗不可耐,无一分美感。耐着性子穿过了重重回廊,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幽香撩人的荷塘。我缓缓舒了一口气,这倒是给了几分安慰之心。不过也有些纳闷,会宁怎么会有荷花?冬天岂不是全都冻死了?
领路的小厮边走边说:“今儿郎君的寿宴便在荷塘边的空地上举行,小娘子请先在阁楼中休息片刻。”我笑问道:“露天设宴,今日的宾客想必是很多吧?”他点头道:“除了陛下病中不宜出宫外,其他身在京城里的主子们几乎都会来。”我无语,当爹的身在病中,做儿子的过个生日还这么张扬,真是令人费解啊。
方靠近阁楼,便看见七八个小孩在走廊上来回打闹,另有五六个稍微大一点的坐在廊下说话。我一眼从打闹的小孩里看见了孛迭,一身铁锈红锦服,煞是惹眼。他远远喊了我一声,在场的孩子们都抬眼望了过来,十几束视线交织而来,我不禁觉得有些尴尬。一个戴着面纱的娉婷少女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是人不免都会好奇。
他似乎有些不悦,拉着我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也来了?”我苦笑道:“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你当我自己想来啊。”话音落毕,觉得有道清凌凌的目光落在面上。我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深黑清冷的眸子,它的主人是个与孛迭、乌禄年纪相仿的男孩。虽是同样稚嫩的面容,但那对微蹙的剑眉却隐隐含着几分凌厉。见我迎上了他的目光,丝毫没有惊讶。我瞬时往后一退,这是哪家的孩子,小小年纪气场便如此强大,腰间系着一把镶着蓝色宝石的匕首,像是要随时出鞘一般。
“你又走神儿了。”孛迭见我视线落在别处,脸上的怒气顿时现了出来。我一时无语,但忽然见乌禄被一个仆妇领着往这边走来,便拍拍孛迭的肩膀笑说:“这不是看见乌禄来了么。”他目光忽然一黯,轻声道:“到底是见着他比见着我开心一些。”
我怔了一下,孛迭很少露出过这样的表情。我揽着他哄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再说了,可是你回京后都不去找我玩的。”他沉默着没接话,拉起我朝乌禄走了过去。我忍不住又侧身看了一眼,那男孩已经收回了视线,正和别人淡淡的说笑着。
第021章 一夜成名
孛迭、乌禄领着在荷塘附近转悠了一会,其他客人陆陆续续都到了,正坐在阁楼水榭中谈笑风生。刚拐了一个弯,便看见完颜宗磐仰面大笑着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位二三十岁的女人,想来是他的老婆们。孛迭、乌禄上前行礼,我也随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标准的敛衽礼。完颜宗磐伸手虚扶了我一把,肆无忌惮的盯着我笑说:“小娘子还是不忘蒙着脸,是怕本王府里的荷花都羞得凋谢了么?”
我刻意往后小退了一步,低眉浅笑道:“郎君还是这么会说笑。”他抿着嘴自顾笑了几声,有两个小厮过来请示道:“一切已准备妥当,郎君可以入席开宴了。”
他“嗯”了一声,张嘴欲说。孛迭却一把拉住我,露出天真一笑:“姐姐和我们同桌吧,上回姐姐教我们玩的行酒令可有趣了。”乌禄忙跟着附和,两人左右把我夹在中间。完颜宗磐眯眼笑了一会,转身带着两个老婆朝宴席走了过去。
寿宴规模很大,主客位置呈一个“口”字形分布,寿星完颜宗磐如众星拱月般坐在主位上。我与孛迭、乌禄以及另外两个孩子同桌,附近也多是一些小孩与少男少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经意听了两句,宾客们大多不清楚完颜宗磐今天过多少岁生日,当真是好笑极了。不过可能寿星本人根本不在意这是不是个生日宴,瞧这金碗银筷铺张浪费的,倒像是在显摆什么似的。
往大人们坐的方向望去,想从里面寻到完颜宗贤的脸,然后晚点向他问问柔福和赵桓的近况。可惜瞅了一圈也没见到,不知他是中途离席还是根本没来,也没看见子衿的身影,估摸着是有事没来。
主人举着酒杯发言几句,客人们也配合着喝酒祝寿,这几个小孩也跟着喝起酒来,你碰我一杯我敬你一保不过乌禄到底是听话,没被孛迭怂恿成功,安静地坐在我身侧笑呵呵的看着他们玩闹。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为难的事,朝身后的花涟问了一句:“那个,我蒙着脸怎么吃饭啊?”
花涟抿嘴一笑,凑在我耳旁低语道:“小娘子还真打算吃东西啊,赴宴不过是个形式,吃不吃在于自己,重要的是人来了。”我不好意思的回道:“这个我晓得,可是我真饿了。”她指了指袖口笑道:“这有何难,奴婢带了些点心。过会子小娘子假装离席,我们去假山那边吃。”
我哭笑不得,这怎么跟做贼似的,可是今天出门时秀娥千交待万交待要裹好面纱。我也明白,此刻这里几乎聚集了所有会宁城里的女真显贵,实在不宜抛头露面。我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暗叹一声,如今这副容貌已经出落得愈发好了,无论是小七或是从前的颜歌宛都不能与之相较一二。明明还是一张十二少女的脸,却不经意间透着几分妖娆之气,不施粉黛依旧如朝霞映雪,面赛芙蓉,耀如春华。有时连我自己看着也有些愕然,如此安排于我,不知算是老天的恩赐还是困扰,而这一切究竟是何意义?
饭不能吃,酒倒还是方便喝的,被孛迭强行灌了两杯酒,面上便开始微微发热起来。花涟怕这个混世小魔王把我给灌醉了,忙戳了戳我的背提醒我。趁着孛迭在与别人说闹,我跟乌禄打了声招呼,借口去吹吹风便携着花涟离席了。
行至一个六角亭,四周静悄悄的没人经过,花涟欲拿出点心,我摆摆手制止道:“不用了,现在不怎么饿了,刚才喝了点酒,肚子不太舒服,吃不下。”她见状露出担忧的神色,扶着我在亭中坐下,忽地“哎呦”了一声,眉心紧拧在一起,我忙问道:“怎么了?”她捂着肚子不好意思的笑道:“闹肚子了。”我哈哈一笑,示意她赶紧去找茅房解决,她有些不放心我,却也经不住肚子的闹腾,再三叮嘱我几句才飞快地离开。
趴在石桌上发了会呆,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扬悠远的笛声,细细听来像是古代名曲《玉妃引》。我从前在学校的元旦晚会上听过,不过那是用古琴所弹奏,当时的环境也颇为嘈杂,没能体味到丝毫意境。现在静静听来,不觉被深深吸引,抬起脚步循声而去。
然而,还未寻到吹笛之人,路过一个小池塘时,那笛音却戛然而止,顿时有些遗憾和不知所从。随后听见花涟唤我的声音,便收回思绪准备回原地找她。结果一转身却看见了塔塔乌与图克娜。我不禁脑袋一疼,真是转个弯都能碰见她俩。
两人今晚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图克娜虽然姿色普通,但身段至少是苗条的,盛装之下倒也能引人多看两眼。塔塔乌可就让人不忍目睹了,头顶一支累丝红宝石金簪,身着桃红色流苏缎裙,脚踩一双鲜绿色珍珠绣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