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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他转视向我:“这是……”
“先皇遗旨。”我饮下一口轻茶,声音如死水般极致地平稳。
祈肃原本有些黯淡的目光,蓦地一闪。
“太子妃,本王实在不明白。”他走近,手臂垂下,明黄的卷轴落到我眼前。
不明白?我微低头,执住卷轴一端,一寸一寸将它扯过,展开。
“父皇寝宫着火那一晚,有人突然出现想抢却未得逞,便是如此,才怒极放火,烧了太元宫,想将本宫与这道圣旨,一同化成灰烬。怎么?”我半抬眸,悠悠看着眼前的肃亲王爷,“您的宝贝侄儿宣王爷没跟你提过?不过也是……或许那刺客为了保命,骗祈宣说这卷轴,已经跟着父皇成了灰烬……”
“太子妃!”祈肃面色骤然严肃,“你到底什么意思??”
“王叔如此聪明,怎么会猜不到?”我的唇角淡淡地抹上一个笑,“这个遗旨,祈阳并不知道。”
祈肃,不出意料地一愣。踌躇半响,忽而又开口:“那为何今日又拿出来?”
“有这个必要吗?”我抬头继续微笑,“没有它,祈阳一样是皇帝啊……”我的指尖细细擦过卷绸上的一行字,“……倒不如留着,将来或许还有用。比如现在——”
“你……现在——”
“祈阳不在了,”我的微笑滴水不漏地挂在脸上,摊摊手,视线代替指尖,落在那一行字体上——
太子祈阳,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太子正妃夏氏宜家,持躬淑慎,秉性安和,当为皇后……
皇后……我的眼角突然有些瑟缩。平缓下心神,尽力尽力地把自己的声音放得一如之前:“只是现在,没了祈阳,我那荣华宝贵的皇后之位也就……”
祈肃忽然紧盯住我,仿若想要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东西。半响过后,忽然一笑:“本王倒没看出来,太子妃有这心思?”
“王叔这般是在夸侄媳?不过也是……”我把头靠在一边微笑,“宜家的小心思,若能那么轻易看出来,今日还有谁会称我一声太子妃,我……一介民女,又怎么有资自称本宫呢?”
祈肃眉头微微皱起,紧紧盯着我的笑容。
“王叔,您该能理解罢?”我抬头看向他,故意笑得高深莫测,“本宫登后之心,正与您欲称帝之心一样……”
“胡言乱语!”祈肃身子猛震,瞠目而视,“本王忠君爱国,从未有什么称帝之心。”
“王叔,”我笑容和悦,故意用不急不缓的神情,正正比对他面色的僵黑,“民间传言,先皇的帝位,是篡改遗诏得来的。想必您这位与先皇,以及当年的八皇子同为兄弟的肃亲王爷,心里必是不服的罢。”
“太子妃!”祈肃面色压抑得紫红,“本王怜你丧夫在前,可对你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不予计较,但若你是——”
“王叔为何不干脆挑明了说?”我挑一下眉,倏地站了起来,敛尽了面上的笑容,“若非如此,为何你要助祈宣与钟冉斯夺位?祈阳只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底是生是死,仍是未定之数!”
“胡说!北疆急报,太子战死!”
“哼哼,”我挺直背,冷冷地盯着他,“那,把他的尸体摆到我面前让我看一眼,我便相信!”
“……”
我盯着他有些发窘的脸,再自顾自笑开:“王叔,我不是喜欢绕圈子的人。此次跟随大军护国一战的兵士中,势必有来自你,祈宣的眼线吧。我不明白为何一个生死未明的传闻,到了皇宫之中竟会变成了战死的噩耗。但是我知道,您在不久之前的太元宫商议时,一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心里恐怕是想……祈宣,要远比祈阳好对付罢?只是……或许你们忘了,这次带军的首将是楚桐,他何等聪明,早已派了人先军报而来,怕就是怕军报在回宫途中被歹人改得面目全非……”
“你……”祈肃猛然一甩袖,负手向后,紧盯住我的脸,五秒,十秒,二十秒。
我带着满面笑容静静在等。
“本王终于明白,为什么凤萧声的前任主人要选你,皇兄要选你,祈阳先要选你……”终于听到一道微微的叹惋,“祈阳不好对付,你也不好对付。”
“那依您看,是本宫不好对付一些,还是祈宣更不好对付一些?”
他看着我,静静而答:“祈宣。”
我勾起唇边弧度,微微福身:“王叔,何不这样算算,您,祈宣,本宫,本宫只是女子,无权无势,你们俩合起来对付本宫,胜算最大。但之后呢?之后您要独自对付祈宣,那胜算就颇小了。倒不如……”我笑得隐讳。
“太子妃的意思是……”他凝了凝眉,“本王与您合作,先一举打跨祈宣?”
“王叔果然是王叔啊,”我抬头看过去,“王叔,若您助祈宣登帝,您再二度夺位,太子一朝归来,必定会倾尽全力抢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但若您助我,保我周全,满足我的愿望,太子归来,看到您待我至好,您的身份地位肯定能保住,甚至,本宫还能帮你争取一个极高的位子……”
“那……”他定定看我,“你的愿望是……”
我指了指手中明黄卷轴:“王叔,你不都看到了吗?我要的,无非是这个——”抬头视去,“本宫要不就不做,要做,便做天下最最尊贵的女子。”
祈肃静目看来,忽而笑笑,“这皇后可要是皇帝的妻子……”
我笑容和悦:“朝祈国规,有这一条吗?”
这一句话,引来面前男人满面诧异,半响之后,才终于点头。
朝祈国规,我虽背不全,但我谨记一条,后宫不得干政,除却后宫持凤印者。
我,必须名正言顺地先拿到凤印。
可以吗?我并不清楚,但我必须尝试。
苏璃晓将手中的黄色锦盒交给我,我抱在怀里,突然间紧张莫名。对不起父皇,我并不是有意要把玉玺带离太元宫,请原谅儿媳。
我比谁都知道,我在赌,在祈肃面前唯持着的那些笑容,都是虚假的。
先皇遗旨,我已经交给祈肃带走,我连最后的护身符都交了出去,我真真正正是在赌命了。赌祈肃真的肯弃祈宣而投我。赌赢的胜算,是半成加一点。
那多出来的一点,只是我为女子,无论如何,女子称不了帝。不,或许不能说是称不了,而是不想。我并不是武则天。
“冷暖!”我猛地从位上站起来,“替我叫几个人,在宣王府和钟相府放放风,就说肃亲王背里已经倾斜向太子府这边。”
“太子妃,您可是好不容易才让肃亲王……”
“不,不是。”我转头看她,“对付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都没有胜算,我在走的一步,只是想试试能不能让他们成为鹬蚌,而我,只做那个渔翁。”
“晓晓,再麻烦你帮我走一趟安府,让广叔他们做好最坏的准备。若……若我们输了,肯定会牵连到凤萧声。但我们如果还留有青山,就能保一条性命。”
凤萧声人脉遍及天下,保几条性命,并不是难事。
我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起来,谢谢你安羿,每次穷途末路时,你总是还能给我最后的光亮和希望。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不能忘,”我转身,走到房间的角落,掀开重重帘帐,打开那个银丝鸟笼。
“祈——阳——”
执笔,草书下两字,细细绑在鸽子腿上,放飞。
玉鸽飞向天山去。
那个叫做冷洌的,跟安羿有着同一张脸,称冷筠宁一声姐姐的男子,望你也能助我。
(某佐果然犯了正宗的大年懒惰症……)
第一百五十八章 乱上乱(上
皇后非夏宜家不能也。
圣谕传下,满国满城,一片混乱。都城人涌,消息随之成玉湘江传下。
是夜,我踩着一丛月光,踏在了太元宫前门的牌匾之下。冷冷双眼,静静地盯在一门之隔的那人身上。
“祈宣。”我淡掀起唇,不带感情地吐出一串字,“这是你逼我的。”
“夏宜家……”祈宣冷笑,眼冒火星,“本王真想不到,父皇临终前的圣旨,不是给他最心爱的儿子,而是给你这无一丝血缘关系的儿媳!”
我面无表情:“祈宣,这皇位,你要怎么抢?”
他尖笑:“那这皇后,你要怎么当?”
“太子妃。”
身边,执着御笔的红衣史官拱手而立。
“洪大人,本宫如今要堂正地踏进这正宫之中,在史书上,可否属于正大光明?”
“太子妃多言了,”洪御史扫了一旁的祈宣一眼,再转回头对我,姿态又是毕恭毕敬,“圣上遗旨,您如今地位已经等同于当朝国母,自然有说话的资格。”
“这样便好。”我转眼再扫向祈宣,“宣王爷可有听到?那请您把您即将说出口的朝祈女子不得干政的宫规收起。“
“你竟然能让肃王反我而站到你那边?!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是,王爷聪明。”我大大方方地承认,却不回答他最后一个问题。
祈宣冷哼一声,方才掀袖作了一个姿势:“皇嫂,请——”
我勾勾唇角,带起一向喜欢挂着的微笑,走向早已等候在殿内的一众大臣,包括祈肃。眼睛圈绕而扫,在扫到祈肃时,嘴角笑弧瞬间扩大,友好地一下点首。
这一个招呼,并不是假的。我的确要感谢祈肃,若不是他肯帮我走这一步,如今的我,和太子府,凤萧声,便只是静等在祈宣刀下的羔羊,没有半点还手之力。更何况是等祈阳归来。
是,我是要拖住时间,拖住整个朝祈的时间。人说,天下不可一日无君,可是现在,我便是要想尽办让它多一日无君。
帝位可改,皇后非夏宜家不能也——低下头,自己留给自己一个落寞的笑容。祈肃初跟我说起要这样子把父皇留给我的遗旨篡改的,我不是没有一点吃惊的。我不过是想要一个在朝堂上,不逊于祈阳在时的权利,却从未想过要把自己往皇后的位子上推进一步。
呵呵,我无奈之下,竟然先是骗了祈肃,再骗了我自己。
不过,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国母的身份,对我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我若是皇后,便能保住许多东西,包括祈阳的实力和凤萧声的势力。
牺牲之小,我何乐不为。
我抬起头,朗朗看向殿下一众大臣。接受着他们审视的目光,和疑惑的眼神。我心里在苦笑,在这殿内便这样看着,更不知外面是何样的言语,是不是妖女临世?还是祸国红颜?
太元正宫里的时间就这样在一片嘈杂中渡过。我静默了好久,才终于等到人站一步而出,踏在了一阶之上。
“哦?钟相大人?”我勾起笑,淡淡将目光流注进他脸上。
“太子妃这是何故?”他面无表情地看我,“今天众臣聚首,便是为了听您一言,可到如今,你却让大家这样等?”
“钟相大人教训得是,”我抬眼微笑,缓缓从椅上坐起来,顺手扯平了衣角褶皱,转头面向大殿,笑容和悦,“父皇给我留下这样一道旨意,原意是怕本宫不愿意留在后宫之中。祈阳在时,并没有拿出来的必要。但是如今,本宫却无意间听说诸位有意扶宣王爷继承大统。本宫原先着实不想把父皇留下的旨意拿出,却不想因为大家不知情而让父皇地下不安。”我一字一语清晰地说完,最后的视线是落于祈宣身上。
“宣王爷,想必你也不想忤了父皇的意是吧?”
“那是……”他微微笑起,走近了一步,“本王怎么会逆了父皇的意?”
我的笑容愈加勾大,转过身想坐回椅上,却在贴到椅角之时,听闻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