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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文钰闻言微微一笑，是了，自己当年也和喜儿一样傻，被大太太和大姐面上的仁慈亲爱所迷惑，以为自己在傅府受到的虐待和轻视，都是下人们的轻狂罢了。可是自己的父亲是堂堂的正二品吏部左侍郎，即便是庶女，若非上位者示意，谁又敢苛刻于她呢？
傅文钰心中明白，却不欲多说什么，她扫一眼自己的箱笼，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去年中秋节祖母夸赞过那件白色的襦裙，前几天我略改了改，今天就穿这件吧！”
喜儿撅了嘴，不太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拿出来，说道：“今日虽不是什么大日子，可也是逢三逢九傅家三房都去请安的日子，大小姐，四小姐，九小姐先不说，三房的五小姐，十一小姐也不提，只说二房的八小姐，那也是精心装扮了，要讨老太太欢心的。我劝小姐您啊，也别成天只看那些书啊字啊的，好好装扮下自己才是正经。”
二房本就是庶出，八小姐的生母又只是个买进来的婢女所生，雀儿单拿出她来说，意思是，如今傅文钰的处境，竟连傅家最低微的小姐都比不过。
傅文钰知道她是为自己着想，也不生气，只是笑点着她的头道：“再装扮又能如何，我的容色左右越不过大姐去，不如赶快收拾，去祖母那请了安，赶紧再去藏经阁取几本书是正经。”
雀儿年纪到底大一些，见傅文钰神色坚定，便使了个眼色，让喜儿不用再劝，可是心里也着实不明白，如今几个姑娘都大了，到了说亲的年纪，巴不得都在傅老太太那打打眼，好被指个好人家呢。自己家的主子，怎么就毫不在意呢？
因了一切从简，主仆三人很快便收拾齐整，向老太太的维云阁走去。刚走出琦玉阁没几步，便只见傅文牡穿得花团锦簇般走了过来。
她的脸上带着温柔雅致的笑意：“七妹妹，你今天可够早，前两天我听说你身子不大好，特意送了几副补药过去，可见效了吗？”
听闻此话，傅文钰的心里，禁不住泛上一阵阵恶心来。
这个世上，伪君子远比真心人更加令人厌恶。傅文牡送补药便和大太太送镯子一般，都只是为了自己的虚名，其实于傅文钰并没有丝毫的用处。
正文 第三章 痴情少年
傅家大太太，也就是傅文牡的生母，出身名门，乃是异性候年府的嫡女。这般人家出来的女子，管家理事都是个顶个的精明。作为当家主母，无论多不喜欢丈夫的庶子庶女，那面上也得表现出关心和慈爱来，方才不至于让旁人说了嘴去。可若真是关心照顾，心里哪能忍得了这口气，是以傅家大太太暗暗在一些衣物食用上多有克扣，可明面上，却又故作大方地赏一些首饰玉镯之类——那些东西既是主母赏的，自然只得好好保管，并不能变卖成银钱。
大太太膝下有两子，一个是亲生，另一个是故世贵妾所生，也养在了主母名下。但女儿却只有傅文牡一个。自然是被娇生惯养着，她既聪明伶俐，又深得其母真传，将大太太那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十。不错，前两天她倒是送了补药来，可她也不想想，若非她傅文牡三个月前，仗势欺压，将文钰推倒，文钰受了惊吓，加上变天，得了风寒。傅文牡又指使婆子们拖拖拉拉，不肯好好延医问药，使得文钰小小病症，耽搁那么多天才好，补药是好，却比不得那正经的医药可以治病。
不过这样也好，文钰正好借着生病，无人打扰，将那府里的关系好好捋顺了一遍。对于重生后的路怎么走，大致也有了一些把握。
彼刻，傅文钰心中不快，面上却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大姐，这府上姐妹虽多，却只有你最关心于我，那补药定是又贵又好的，我吃下去，只觉得身子爽利了不少，这几天面色也好转了许多。一会儿去给祖母请安时，我一定把大姐的好处说给其她姐妹们听听。”
傅文牡笑眯眯地打量了她几下。她今年年方十五，正是如花妙龄，对她而言，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如意。父亲是当前皇帝身边的红人，母亲出身当朝唯一一家的异性候府。自己又是容貌超俗，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放眼望去，这周边的女孩儿们，自是没一人能及得上她。她也习惯了，自己容貌最好，才学最好，这德行吗，那也要拔尖才成。这么多年高高在上的经历，已经使得她完全容忍别人有一星半点超越于她。
三个月前，这个庶出的小七妹竟然妄想在德行上超过她，这不是老虎头上拔胡须——找死吗？不过她也是个胆小的，自己推了她一下，又赏了她一次，她便完全乖巧起来。还是母亲说得对啊，傅家的几个姐妹，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要好好待着，她们，可都是自己以后的棋子呢！
傅文牡心情大好，脚步也轻快起来。她拉着文钰的手边走边笑道：“妹妹衣服样式，我记得是去年的吧，这样，我屋里还有还有几件穿不了的，都是今年的新样式，我才咱们跟祖母请完安，你去我屋里拿了改一下——莫让二房和三房嘲笑了我们姐妹几个去。”
傅文牡说的理所当然，喜儿和雀儿却听得很不是滋味儿，虽然不是嫡出，可到底也是二品官员家的千金大小姐，怎么衣服还要捡人家剩下的穿？
文钰却是欣喜一笑，回握住傅文牡的手，笑道：“姐姐的东西自然是好的，难得姐姐肯割爱。妹妹人小言微，可是但凡以后姐姐有用得着妹妹的地方，妹妹定当竭尽所能。”
傅文牡更是喜上眉梢，她倒不是多么小气。像她这种生在王侯家，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小姐，未必就是真小气到不肯让庶妹几件新衣服。只是母亲说过，但凡轻易得到的东西，那些贱人们总是不知道珍惜，反而觉得理所应得。非得在衣食住行上，狠狠掐住她们，让她们知道傅家谁才是主人，让她们真正意识到自己只是为傅家办事和效忠的奴才。她们之后才会言听计从，心甘情愿为傅家的嫡子嫡女们铺路。
不得不说，这个文钰还是挺上道的，不像老四和老九，仗着自己的生母有几分宠爱，对她这个真正的傅家大小姐，不过只是面上的恭敬罢了。
这个傅文钰这么听话，看来这个傻妹妹很快就可以被派上用场了。傅文牡不禁扬起了眉角。看来自己揪心许久的事情，已经有法子可解决了。这低贱之人就是好哄，不过几件旧衣服，她便感恩戴德的。
傅文钰嘴角也是微微笑着的，还略带着些小心翼翼。这三个月，她多少也摸清了些这傅府大小姐的脾性。骄傲，任性，极是喜欢让人捧着的。她不是不聪明，可是她的缺点却也也是太过明显，只觉得这世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应该围着她转才是，如此性子，若不是因为家世实在是好，前世在那杀人不扎人的深宫中，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傅文钰心中暗暗叹气，自己前世，真的是死在了这个蛮横大小姐的谋划下吗？到底是傅文牡暗暗藏拙，还是前世的自己，实在是愚笨胆小至极，最终命丧她手？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便到了维云阁附近，却见两女一男，正站着说话。
穿黄｜色衣服的是三房的五小姐傅文墨，后面跟着的是十一小姐傅文钗。而两人旁边风姿挺拔的少年，正是李琮无疑。
傅文钰只觉得大姐文牡面色一顿，脚步也加快了。
只见傅文牡几步走上前去，盈盈对着李琮行了礼，也不客套，只轻轻询问：“表哥，那柳公权的孤本可帮我寻着了吗？我可是等了好久啦！”
李琮微微一笑：“表妹的事情，我能不放在心上吗？早寻着了呢。只是今日过来给外祖母请安，实在不方便携带。改日一定亲自奉上。”
傅文钰心中嘲讽。
一本书法而已，哪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过是这少年痴情，想要再寻得一个机会和傅文牡见面罢了。傅老太太对男女教防极严。一般都会避开外男和孙女请安的时间，这李琮只怕是在这维云阁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只为了能见上傅文牡一面。
正文 第四章 桂花
只可惜啊只可惜，李琮你万千情意，也不过是为人作嫁衣裳。
傅文钰心中想着，眼底眉梢里便露出一丝不屑来。她一定神，却发现李琮一双眸子似乎朝自己看来。明眸深处，似有几分探究。
她忙敛了神色，依旧做出一副怯弱不安的样子。
李琮依礼向各位表妹道别。走出几步，却又是回头对着傅文钗一笑，颇有依依不舍之意。
五小姐傅文墨和十一小姐傅文钗都看得分明，心中不禁都是一酸。她们未必对李琮有多少情意，只是李琮到底是一位翩翩少年，本来与她们相谈甚欢，傅文牡一来，便抢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心内哪能不窝火呢？
这五小姐是三房嫡出，生母亦是系出名门。平日里常常和傅文牡一争高下。此时心中有气，便禁不住将傅文牡和傅文钰两人细细打量了一番。而后嘴角噙笑道：“到底是亲姐妹，显见得比别人要亲近些。”
她话音清脆，语气里的讥讽却是十足十。“不过大姐想要在祖母面前扮那些个姐妹情深，也得舍得多花些银子才是，我们七妹好歹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怎么好穿去年中秋的旧衣呢？”
傅文墨极擅刺绣，因为去年祖母对傅文钰所穿的这件衣服多有赞赏，她当时细细观察了衣服的绣技，因此记忆十分清晰。
傅文墨是个性格爽利的，她既讨厌傅文牡的骄横跋扈，也十分看不上傅文钰的懦弱退缩，遂又点着傅文钰的脑门说道：“也不怪人家都欺负你，傅家的西席也请了不少，不知你们大房都学了些什么。去年中秋，你穿绣桂花的衣服自然是应景，可如今不过五月，你穿这件，岂不是贻笑大方？”她忍着不说的是，这本是件夏衣，去年中秋文钰却穿了夏衣出场，于理不合，但既然傅老太太当时夸了，她便也不好再拿这个说事。
傅文牡在傅家，在众人面前，一向是以贤良淑德，温柔大方著称的，如今虽微红了脸，却也按捺着脾气，嘴上却是一派温柔平和：“七妹妹还小，都是我身为长姐教导不利。”
傅文钰捂嘴轻笑了一下，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笑道：“五姐姐误会啦，我今儿特意挑这件衣服穿，倒并不是因为没旁的衣服，而是为了让祖母能开怀一些呢！”
几位小姐都呆了一呆。不约而同地再次打量她的那件衣服，衣服的质地虽是好的，但在傅府的小姐眼里，也不过是寻常。唯一别致的一点，不过是在那裙角极褶皱处，绣满了桂花，倒是极显清雅。也怪不得去年中秋时，老太太拉着傅文钰的手，仔细打量了半天，好一顿夸赞。
傅文钰装作扭捏地低下头，绞了绞帕子：“我近日听闻了一些旧事，方才得知祖母年轻时最爱桂花了。祖母最近身体总是不豫，我又是个无德无才的，不能好好侍奉祖母，便只能在这些小玩意上下一些功夫。只为博祖母一笑罢了。”
傅老太太出身着实不凡，她娘家姓苏，先皇时父亲乃是四位顾命大臣之首，声势犹在年家之上。当时傅家不过是举人出身，毫无根基。傅老太太着实是下嫁。然而她不骄不纵，一心帮衬着丈夫，精心教育儿子。如今不仅长子是朝中重臣，其他几�